萃文学馆是当地地主士绅集资建造的私家学堂,里面的学生都是这些人家的子弟。崔家也是出资者之一,所以崔迄乔和虎哥儿也在这里学习。除此之外,豹哥儿及大院的崔远柯和崔远秩也在其中。
学堂课程分小学和大学。小学教习训诂,算术,棋艺等基础内容,而大学则是为了考科举,故而主要以经史为主。崔迄乔和虎哥儿以及崔远柯都在修习大学,而豹哥儿和崔远秩年纪尚幼,则在小学学堂。
这天,崔迄乔和虎哥儿来到学堂正要进门,忽然有人急忙赶到前面挡住了去路。
“给两位叔叔请安。”说着便作了个揖。
崔迄乔和虎哥儿有点莫名其妙,今天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戏。
“嚯,这不是我的好贤侄柯儿吗,今天怎的如此客气。”虎哥儿有模有样,像个老父亲遇见失踪十年的儿子一样惊叹道。
崔远柯虽说比虎哥儿低一辈,但年龄其实比虎哥儿还大两个月。然而被叫叔叔并不是让虎哥儿意外的原因。
崔远柯是学堂里出了名的搅屎棍,平常就喜欢卖弄才学,哗众取宠。就算对待学馆先生,也经常搜集一些刁钻的问题,想以此来让其难堪。
一般老实一点的学生见了他都惟恐避之不及。崔迄乔和虎哥儿也尽量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么彬彬有礼地问安倒还是头一次见。
虎哥儿虽然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想着姑且受他这一拜也没什么损失,故而将计就计,顺便摆出长辈的谱来。
“近日听闻县内新开了一家酒楼,卖的尽是些连名都没听过的佳馐。据说还有京城来的伶人名伎助兴,好不热闹。小侄想请二位叔叔一同前去。”崔远柯笑容可掬地说道。
崔远柯本是个不安分的纨绔子弟,尤其喜欢凑热闹。但祖父崔孚平对他管得严,如果他自己前去,必然少不了棍棒加身。但要有这两个品学兼优的叔叔陪同,就算被发现了,一来可以免受众人的毁谤,二来在祖父面前也能推脱责任。
虎哥儿一听,怎么还有伶人名伎,确定是酒楼不是青楼?自己本不愿踏足这些是非之地,况且他又怕以崔远柯那放荡的情性,莫不是另有图谋。于是便推辞道:
“好侄儿,你是知道我最不爱人多口杂的地方,你乔叔叔又病愈不久,也是折腾不得的,还是找别人陪你前去吧。”
“自家人都这么生分,更何况其他人呢,叔叔可怜可怜侄儿吧。”说着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然后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迄乔。
“我们要是同你前去,少不了要先禀告伯父。这事是否已经得到伯父的允许了?”崔迄乔问道。
看来说什么都不能一起去了,崔远柯觉得很扫兴,而虎哥儿故作深沉的姿态更让其感到像是蒙受了奇耻大辱,于是方才还风和日丽的脸一下子乌云密布。
“谁是你好侄儿,晦气。”说完掉头就走了。
“莫生气,我的儿。”
虎哥儿和崔迄乔会心一笑,随后也进了学馆。
学馆的先生都是当地有名的老师宿儒。今日上课的吴夫子,曾是翰林院学士。告老后回到扬州,本想过几天清闲日子,最后耐不住众士绅的软磨硬泡,于是才来到学馆讲学。
正准备开讲,崔远柯突然举手发问:
“先生,学生昨日读经有一章不明,可否请先生赐教?”
吴夫子知道自己又要面临刁钻的问题,而他平生热衷格物之学,他相信即便是各种小道也必有可观者焉。故而知道崔远柯动机不纯,也欣然应允。
崔远柯清了清嗓子说道:
“【中庸】云:‘大德者必得其寿。’然而岳飞四十而亡,秦桧六十尚在。莫非岳武穆德不及秦桧?孔子七十三,孟子八十四,为何孔子是至圣而孟子却是亚圣?”
吴夫子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微笑说到:“先来听听我们少年秀才如何看法。”说着便望向崔迄乔。
崔迄乔作了个揖,答道:
“【论语】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寿长短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及。所谓大德者必得其寿,并非说有德之人必然高寿,是说大德之人必能得其命里所应有之寿。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岳武穆虽降年不永,但知命之所在,故舍身取义,可谓死得其所。孔孟遇时不同,其道无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如若以年寿之修短来论德之高卑,则人人将戕贼他人而自养,年寿再高又与禽兽何异。孟子曰:‘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人力之所及,只是不立严墙之下而已。至于见利忘义,贪生怕死,则非学者所该为。”
言罢,其他学生都纷纷交首称赞。一时间崔迄乔在虎哥儿心里形象越发显得高大起来。
“为学者当如是也。”吴夫子满意地点头感叹。
崔远柯则不觉有点失落,费了半天劲倒教别人抢了风头。
紧接着吴夫子便开始讲课,讲怎么做好八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