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审案结束,诏狱外下起凄冷小雨。几位皇子都是侍从如云,诏狱门口狭窄,排不开,好在负责诏狱的官员是个善于逢迎的,在门口烧起鲸油蜡烛,亮如白昼。众人都在换斗篷披风,萧邈刚接过江放递上的斗篷,就听见太子殿下笑道:“我赢了。”
萧邈转头,太子当他是忘记了,还提醒道:“刚才的赌约,我赌的是那个御林军队长先熬不住,我赢了。”
“哦,那恭喜四哥了。”萧邈兴致不高。
“因为我听说,练武的人五感都敏锐,所以同样的酷刑,比别人痛苦几倍。”太子殿下笑道:“阿七,你说是不是?”
萧邈就是练武的人。
他这话一说,江放年轻气盛,见他言下之意是挑衅萧邈,暗示日后他也会受酷刑,顿时大怒,刚要反驳,被萧邈一个眼神制止了。
萧邈系着披风,冷冷道:“那是我错了,我猜廉晔,也是觉得文弱的人,受酷刑的时候会更痛苦点。”
他这话回得针锋相对,如果太子不是现在和他剑拔弩张的话,真的想替他叫一声好。
外面雨越下越大,水气从台阶下漫上来,寒意侵人。太子裹紧了身上白狐肷,笑道:“听民间说春暖后又下暴雨,是倒春寒,阿七你可要小心了。”
这机锋打得巧妙,连虞青也听了进去,但萧邈并没有反击。
他只是系上了披风,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但春天总要来的,不是吗?”他问太子,并不等他回答,就顶风冒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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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有马车,林舜这种文弱书生正适合,但萧邈仍然是骑马,玄色披风一裹,利落得像个剑客,后面带着王府侍卫匆匆回府,虽然不是人人都像虞青知晓案情,但也都知道今天不太顺利,一路上安静得很。
凝晖堂点着灯,院中的竹林淋了雨,黑魆魆的,虞青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踢着两边的花草,溅起泥水在后面人身上。林舜“哎”了一声,连忙躲开了。
“这是怎么了?”林舜不解。
“有人在发蠢气。”萧邈冷冷道。
“我发蠢气?”虞青本来就在找事,听到这话立刻回头朝着他发作道:“我看你才笨吧,谁不知道这十三个人跟真相无关,你拿他们撒什么气,毁了别人一辈子很有趣吗?我看太子根本不怕,倒是赵王急得快跳起来了。”
“你有所不知,我们审这十三个人,就是要对赵王和老叶相施加压力,他们现在还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铁算盘呢。今晚老叶相恐怕睡不着了……”林舜解释道。
“那有必要用酷刑?”虞青并不买账,她站在雨里,整个人像一柄青色的剑:“你不是向来奉行正义,要找真相,审他们对真相有什么用?我看你的正义只对王孙贵族有用,除此之外的人命都不是命吗?”
林舜又要辩解,只听见萧邈冷冷道:“林舜,进去。”林舜只得进了凝晖堂,留他们两人在雨中对峙。
“是,审他们没用,用刑再重,得到也只是假招供。这十三个人下半辈子也确实是毁了。”他告诉虞青:“但东宫不在乎毁掉他们,赵王也不在乎,所以我也不能在乎。想要正义,就得比不正义的人更聪明,更残忍。在乎得越少,越容易赢,这就是权力的法则。”
虞青大睁着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萧邈转身,像是要走,又回身来,冷冷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不仅这十三个人,包括那个剩下的弄玉使,还有这三年来每个跟弄玉库有关的人,不管是成千还是上万,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毁掉。只要能找到这个案子的真相。你觉得去一趟黄泉是你愿意付出的代价,这就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明白了吗?”
他自己也知道世人都怕他,谁不怕一柄如此锋利的剑?林舜知晓七成的他,就已经畏惧至此,林舜今天阻拦,不是怕虞青冒犯萧邈,而是怕萧邈说出真相,吓坏虞青。
“怎么样?”萧邈问她:“高人吓坏了?要替夜游神来惩治我?替天行道。”
但林舜显然小看了虞青,萧邈也是。
这是她从没听过的道理,大道不是这样的,大道如水,河流往前流淌,不可阻挡,也有死亡,但死亡也是大道的一部分,像叶子凋落归于尘土,十分自然。那些扭曲的阴暗的血腥的,不必要的痛苦和仇恨,那让她本能嫌恶的,是属于人类世界的东西,没有意义的杀戮,只是为了彰显力量。
她不遵从,也不理解,但她容许它的存在,这话听来有点傲慢,但她自觉是天下山川的主人,人类再扭曲,仍然是天道的一部分。
所以她只是站在雨中,回道:“我不可能被吓坏,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发什么脾气?”
“因为我要知道。”虞青犟得很:“我可以不理解,但我必须得知道。你说出来我才知道。”
“幼稚。”萧邈没再理她,而是进了凝晖堂。
一刻钟后,三人面前一人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