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审十分残酷。
诏狱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用酷刑,或者审机密案件,都会留在晚上进行,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刑具一上来,虞青都倒吸一口凉气。道:“日游神记功德,夜游神记罪过,你们人类是真不忌讳,晚上还敢干这么残忍的事。”
“人为了富贵,连现世的报应都不管了,还管什么死后算账。”萧邈冷漠得很:“报应要真那么爽快,还要人间的法度干什么?”
他话虽如此,但从他看着堂下情况的眼神,就看得出他心中绝不好受。虞青知道这是因为他心性正直,忍不住又把一脸淡然的太子殿下瞪了几眼。
但最让人看不上眼的还是赵王,魏王还好,那可能是真笨,赵王是坏,他从看萧邈审这十三个人开始,就脸色不豫,等到上了夹棍和钉指后,哀声一片,连那个身强体健的御林军队长也经受不住了,痛苦哀嚎,求饶不止。
“阿七觉得谁会先招认?”太子忽然来了一句,他甚至带着笑意。
虞青看他的眼神顿时锋利得像刀子,但她没想到萧邈的回答。他挑了挑眉,用和太子一样漫不经心的语气答道:“我猜是郎中。”
太子笑了。
“我赌那个御林军队长。”
“事关我孩儿被害的真相,太子和阿七却打起赌来,恐怕不合适吧。”赵王愠怒道:“李公公也在,不如把这段事说给父皇听听,看父皇怎么说?”
满朝谁不知道李福子偏向太子一方,所以他更要显得公正,尤其是今天充当的是天熹帝的耳目,代表的是圣上的态度,所以立刻沉着脸咳了一声,警告道:“两位殿下,事关重大,不可玩笑!”
其实两人都不是真心在开玩笑,更像是赌狠,但这话听到堂下受刑的人耳中,自然又不一样了。
那被萧邈称为郎中的,其实是礼部郎中廉晔,他这人确实倒霉,其余十一人都是职责所系,一路运送承露盘的,只有他是因为对汉史有兴趣,听说承露盘现世,所以邀上了同事潘景同,两人一起去看了一眼承露盘。当时押送承露盘的就是御林军队长方勇,在御林军看守承露盘,等待太常寺接手的那半刻钟里,方勇收了廉晔的一锭银子,把承露盘给他们看了看,据三人供认,和当时在场的证人指证,当时方勇只是把装承露盘的木盒用随身的单锏撬开了一角,给他们俩看了看,连碰都没碰到。
但萧邈今天审得狠,这也抓来用刑,还是钉指酷刑,第一个钉子下去,廉晔就发出一声惨叫,大叫道:“我有话说。”
萧邈抬手,满堂上刑的狱卒都停了下来,他面如霜雪道:“说来。”
其实大家都清楚不太可能是廉晔偷的承露盘,一是人证太多,他根本没接触到承露盘,二是如果他计划好偷承露盘,就不会这么刻意,太容易被发现,所以十三个人里,他是最主动也最没可能的一个。
但他一说话,赵王还是紧张得脸都白了——要是他被屈打成招的话,一定不敢往中宫身上扯,萧邈采信他的证词,东宫和中宫就彻底清白了。折腾这一番就抓了个郎中,实在不值得。
“据实招来,免你受刑。”萧邈冷冷道。
廉晔昂起头来,他也是寒门士子,正经进士,只可惜时运不济,被分派到礼部做了个五品小官不说,还摊上这样的无妄之灾,钉指将手指钉穿,以后握笔都难。
但他并未招供,而是仰头大笑起来。
“好一个铁面无私的七皇子殿下,好一个天潢贵胄的东宫太子!”他狂笑道,指着萧邈破口大骂:“滥用酷刑,屈打成招!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来,两边狱卒早有准备,上去用破布塞住他的嘴,拖了下去,继续用刑。
赵王略松一口气,但虞青看萧邈和太子,神色似乎都更冷了一些。
廉晔受刑后,昏厥过去,堂下继续用刑,渐渐有人支撑不住,终于有人嚎叫道:“我招了,我招了!”
是那个御林军队长方勇。
萧邈叫停,赵王的心显然又悬了起来。方勇被夹棍夹断了腿,原本的魁梧大汉已经爬不起来,两个狱卒夹住他腋窝,将他拖了上来,他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十分恐怖。虞青觉得痛,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紧了拳头。
她虽然活了千年,但都在山野间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虽然号称见过王朝覆灭又建立,但都是远远观望,哪里像今晚这样,这样近距离见过人间的血腥黑暗。
方勇脸上又是汗,又是血,十分可怕,声音也似乎劈裂了,哀嚎道:“我招,我招,是我偷了承露盘。”
“从实招来。”萧邈眼神冰冷:“什么时候偷的,用什么方法,如何带走的?”
“那天,在宣德门,不是,是神武门前,我看弄玉使去交接了,太常寺的人却迟迟没来,我就忍不住,打开箱子看了看,我听人说承露盘很值钱,所以就撬了一块下来,藏在靴子里带了出去。”方勇招供道。但凡了解这案件的人,都知道他是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