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每扇门上不是像潮汕的传统民俗一样画着一对怒目圆睁、手执武器的杀气腾腾的门神,而是画着两个状如飞天的仙女。她们袒露着肚脐,周身缠绕着绸带,反弹着琵琶,妖艳而娇柔。
门虚掩着,气岸一推开门,便有穿黑色西装的男侍者毕恭毕敬地将他俩引到二楼的雅座。他俩在悬挂着彩色拼花玻璃大灯罩的黑漆木桌边就座。一位穿短旗袍的女侍者彬彬有礼地走上前,请他们点茶。气岸征求了小沉的意见,点了铁观音。
在等待茶叶送上来的空档,小沉津津有味地欣赏桌上的茶器。大小茶器皆为青花瓷。它是中国瓷器的主流品种之一,始于唐宋,盛于元代景德镇的湖田窑。它属于釉下彩瓷,是用含氧化钴的钴矿为原料,在陶瓷胚体上描绘纹饰,再罩上一层透明釉,经过还原焰一次烧成。钴料烧成后呈蓝色,将图案的深浅虚实等细节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沉把玩着一只半个鸡蛋壳大小的薄茶杯时,女侍者已将一泡铁观音轻手轻脚地撕开来,倒入茶壶中,加入沸水之后,淡淡的茶香弥散在古色古香的茶肆里,小沉不禁想起一句诗,“未成曲调先有情。”
茶过数巡,穿着灰色长衫的经理来到气岸身边,礼数周到地致意之后,说:“先生,请您和这位女士换装吧。”
小沉诧异地问:“他要我们换什么装?”
经理代气岸回答道:“请你们换上西装和旗袍,拍一段怀旧唯美的视频。”
小沉怀着惊喜的心情,在另一位同样穿短旗袍的女侍者的陪同下,挑选了一袭长及足踝的绣着竹叶的杭州丝绸旗袍。女侍者将她带到发套陈列柜,那里摆放着舞风髻、盘辫髻、螺髻、坠马髻、蝴蝶髻、朝天髻等民国时期流行的女子发髻。小沉相中了既古典又简约的螺髻。戴上了螺髻之后,化妆师便给小沉化妆。妆容是复古的:柳叶眉、丹凤眼、桃腮与樱桃小口。
当小沉与穿上西装风度翩翩的气岸再回到茶座时,复古留声机里正播放着“金嗓子”周旋的《何日君再来》。他俩在光线昏暗而柔和,装潢雅致而复古的厅堂间翩翩起舞。工作人员将其制作成怀旧唯美的视频,令他们恋爱的瞬间化为永恒的记忆。
当小沉回到她与两个妹妹共住的简陋的家时,最教她不习惯的是摆在饭桌上的粗瓷汤勺。在她的脑子里,还满是天后花茶肆那些薄如蛋壳的青花瓷茶杯,它们脆弱得令人油然而生爱惜之情,轻手轻脚地取放,像对待一个梦,或是盛开在梦中的一朵昙花。可是家中的汤勺多么厚重呀,活像一枚瓷的炸弹。虽说汤勺只不过是食具中毫不起眼的一员,就像一个丫头,可是丫头也分等级的:有《红楼梦》中“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的晴雯,也有动辄摔碎盘碗的乡下来的粗使丫头。她随之对盛饭的碗、盛菜的盘子、盛酱油的碟子等粗瓷都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同时很奇怪两个妹妹使用着这些粗糙的瓷器竟能安之若素,怡然自得。对了,她们没有像她一样出入过高档的茶楼,使用过上乘的青花瓷器。她不禁对两个妹妹产生了同情之心。
夜里洗澡过后,她像平常一样换上睡衣。这是一件用比麻布袋轻柔不了多少的劣等“的确凉”缝制的土头土脑的A字形无袖短裙。平常,她以为是一种饶有趣味的装饰的裙子胸前绣着的一只长耳朵的粉红色兔子的脖子上,缝着一个金绣线的蝴蝶结,如今看来俗不可耐。她如今看上眼的并如同眼珠一样爱惜的是气岸几天前送给她的一袭价格上千块的真丝连衣裙。穿上它,柔软的裙摆与领饰像天使的翅膀一样在清新的气流里飞舞;它淡蓝的颜色如同万里无云的天空;它得体的裁剪如同从她身体这个花托长出来的花瓣,自然而优雅。是啊,穿过了这种霓裳羽衣,她怎能不对粗暴地裹住她肢体的伧俗的衣服产生厌恶感呢?
她对日常粗粝的食物也产生了难以下咽之感。气岸带她出入的是豪华的星级大酒店。她只知道她吃的是价格不菲的深海鱼肉,却不好意思打听鱼的名字,以免显得自己孤陋寡闻。而在家中,她们三姐妹长年吃的是每斤三、四元的巴朗鱼和鼻涕鱼。这些价廉物美的鱼在她吃惯了昂贵的深海鱼之后,变得不再美味。
家中十元一斤的茶叶掺杂着许多茶枝,泡出的茶汤颜色浓得像中药,味道涩中带苦,根本不似天后花的铁观音清香四溢。
往年每到盛夏,小沉便买回雪糕粉自制雪糕。今年她按习惯仍买回雪糕粉。两个妹妹高兴得手舞足蹈。小妹从冰箱里端出成形的自制雪糕,恭恭敬敬地请大姐品尝。她尝了一口,觉得与气岸带她去吃的明治雪糕相比,这杯自制雪糕犹如甜味的沙粒。她皱着眉头对小妹说:“姐姐肚子不好,这杯雪糕让给你吃吧。”小妹闻言高兴得眉飞色舞,同时用不好意思的目光瞟了一眼二姐,说:“大姐的雪糕还是让二姐和我平分吧。”于是两个妹妹高兴地平分了那杯令小沉难以下咽的甜沙子似的雪糕。
不仅在饮食、衣着上大开了眼界,气岸还送给她不少别致而昂贵的小玩意儿。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蜘蛛别针,是用一颗硕大无朋的黑珍珠作蛛身,用镀成黑色的银作蛛脚,它令她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