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夫人正与薛姨妈执手相看泪眼,姊妹暮年相见,自然更有一番感慨,宝钗也与众姊妹厮见过,又挨个赠了见面之礼。
因为已经预先向王夫人问过,因此宝钗的礼也都是有数的,长辈们的礼自有薛姨妈承应,她便只负责姊妹们的礼,外带一个宝玉。
姊妹们不分厚薄远近,都是每人一柄宫扇,一条丝帕,一对儿翡翠镯子,宝玉的则是一封澄心堂的纸,一支上等的毛笔,并一方端砚。
些许礼物对于薛家来说不算名贵,但也看得出宝钗细致妥帖。
贾府其他男眷的礼,便托薛蟠带去,宝钗自知此次进京除了待选投亲之外,自家更是有求于贾、王两家,因此再三告诫哥哥,万不可拿出那等纨绔姿态来。
薛蟠答应得倒是好好的,可是以他的能耐,也实在装不成个读书的料子,只能是尽量支应罢了。
这边众人正是一团和气,外面贾政那边却突然来了报信的人,唬得满脸发白:
“老爷叫我来回太太一声,姨太太家的案子怕是有些不对,方才来了许多官府的人,说薛家大爷仗势行凶,图财害命,径自把人锁了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惊失色,只有惜春有了心理准备,神色尚算平静。
薛姨妈又惊又气,怒道:“这不是浑说吗,薛家是什么门第,说蟠儿行凶杀人还则罢了,怎么扯到图财害命上去!”
不言薛家母女,就是王夫人也觉得甚至可笑,不由得上前一步,示意周瑞家的再去细问:
“老爷有没有说,究竟为的是什么事?”
周瑞家的应声转了,报信的人跪在地上,也是一脸焦急:
“老爷也说不大准,只是听那些官差的意思,还是跟金陵的案子有关,好像是那家人告了御状了!”
王夫人又惊又怒:“什么御状,这案子本是出在金陵,他越级上告,难道就没人管吗!”
周瑞家的又细细问了,那人却再说不出别话,气得王夫人大骂废物,一时间又急忙遣人往王子腾府上走了一趟,然而此时王子腾已升任九省统制,出京巡边去了,京中现剩下史夫人,也是诸事不知不晓,还是听了王夫人送来的信儿才知道薛蟠被抓,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经了这一日,薛姨妈和宝钗心悬薛蟠,连带着王夫人也无心再提接风洗尘一事,诸位姊妹便都散了。
王熙凤心里也正着急,到底是亲戚之份,况且薛蟠之案,贾王两家在里头都出了不少力,若是一齐发了,只怕贾家也要受牵连。
这一急,便想起惜春来,方才在外人前,不好开口询问,这会儿和李纨一道将三姊妹送回抱厦,见四下没有外人,便悄声问惜春:
“四妹妹,你瞧着今日这事如何?”
惜春才落了座,也在思索此事原委,见王熙凤问起,随口答道:
“这位薛大爷是死定了,至于薛家结局如何,我还说不准。”
王熙凤吓了一跳,俏丽容颜顿时失却血色:“这话可不是胡说的呀!”
惜春叹了口气: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底下人办岔劈了一件事吗?若是事情成了,连这人命案子一并都可消了,谁知道偏又出了岔子,到底是让这薛大爷弄了一条人命去。”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把万事都看在眼里的,姓薛的自己造下的人命债,自然只能自己填,二嫂子若是真想做点什么,就去知会薛家姨妈一声,叫她把那抢来的姑娘放归自由之身,或许还能抵一些自家的罪孽,保住薛家。”
王熙凤心情沉重,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就匆匆去找王夫人,说了这些事。
王夫人听了这话,也不敢拖延,立时带着人去找了薛姨妈,将惜春的话说了,把个薛姨妈哭得声嘶力竭:
“这前世索债的孽障,我平日劝他收敛些,只是不听,如今到底把个性命搭进去了!”
王夫人也是拭泪,一面又劝薛姨妈:“我家这位四姑娘倒是有些本领的,她的话万不可不信,如今倒还是把那抢来的丫头放了,以完此债。”
宝钗在一旁也是悬心,但听了王夫人的话,却是皱眉,温声劝道:
“这些神鬼之说总不过是虚妄,哥哥现下是陷在人命关天的案子里,哪里能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当真?如今要紧的,还是遣人去官府打点打点,好歹别让哥哥受苦,还要请姨妈设法打听一下,这案子究竟是谁在告状,审案的又是什么人,若是打点不了主审,何妨就多送那原告一些银子,叫人撤诉呢?”
宝钗始终觉得,这案子透着一丝古怪,原告竟能从金陵越级上告到京城来,京里居然还有人受理了,难道这是合乎律法的么?
王夫人也觉得有理,遣人去跟贾政说了一声,得到回复说是已在打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那放还香菱的事儿也不再提了。
晚膳后,王熙凤经贾琏的口知道了这件事,登时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