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柚试探问道,“可以吗?”
“可以哦,我不是拦路的坏家伙,你不要担心。”金石准确提出她的所虑,天真无害地老成叹气,“可是你要把她带走了,以尘世的死亡为通道,僭越者分去我们的本源,演化制定新法的灵物,留下「自己」弥补为礼物。但金之灵物演化好后,一旦被你取走,她还在我这里,等候于此降生,可她的记忆会散去。有好多东西呢,我看不到了,好可惜的。”
“对不起啊。”秋柚干巴巴地说道,“那可不可以不取——”
“不行,这是她的愿望,我许诺了,就会为之兑现。”金石的蓝瞳起灭了鎏金色,疏离的威光如不自晓强势,他依旧在使用谦谦的敬辞,“所以在此之前,请陪我再看一遍,请记得来看望我,当你注视虚光下的深渊,我就能在你的眼中重见。”
深如渊海的齿轮静默一瞬。
下一刻,轰隆大作的运转再起,镜子一层层遮蔽上下,折射的图景从齿轮流转为漩涡,斑斓万千变幻莫测,缓慢转圈过眼为彩玻璃似的走马灯,把人笼罩进幽秘如静止的光色,如同淋湿一尊喑哑的彩塑,她发觉自己无法动弹半分。
咔哒,咔哒,咔哒。
一声,两声,重叠亿万声,在意识被吞没前,她忽然平宁得不可思议,好像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韵律,融合进了广袤无边的乐潮里。
真的是一支曲子。
秋柚穿梭前的想法止步不前,模糊而清醒地想着,原来金石看到的就是如此,往来的微小访客跃于恢宏篇章,只如弹动颗颗玻璃弹子的插曲。
镜子嗡然向中心合拢,一拢,一盖,微缩如无限面的镜骰,棱角外视为润泽透明的弧,漂亮的圆珠掉落在掌中。
玻璃弹子,弹出,运作,消逝闪光,很契合,是玻璃弹子。
心念在一触即分间无意传达,金石维持温软的笑意怔茫,机械式把握珠的手抬起,模仿着按到和人一样的心口。
可也是永恒恢宏里心跳般的明晰。
这道幻化的身形寸寸淡去,仿佛金石与玻璃间的一缕烟,消失在亘古的大乐章里,追觅不到行迹。
…
丰城。
秋柚抬眼看一家商铺的招幌,上面绣了「丰城铁器铺」几字,但她又四望这座乍然来到的城,不是才在虚光幻境见过的样子,没有那样的大小型构造,只是座沙漠里普通的石城,很难将二者认成同一处。
“宗柳柳你告密!你找死!我不和你玩了!”
“卞之之你胡来,别这么把人甩开,我没和城主说这个!”
“……”
名字耳熟的争吵传过来。
秋柚停下了张望,避过人群,其实不用避人,刚站在大街中心时,就有人穿过她,视她如无物,以至于她一个激灵,立刻用开了法术屏蔽。但这里的虚幻性要强些,那些人偶尔还是会穿模一般,误碰又穿过她的边角,她就只好贴着墙根绕人走。
绕过铁器铺的黑石墙角,往里的小巷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像在单方面剑拔弩张。
“不是你?”少年时期的卞之之无力靠墙,黄丝带扎的头发歪扭,好像是匆匆忙忙跑出来,“我只和你说过小齿轮的事,父亲午后来查过房间,我去看我的包,小齿轮不见了,不见了。”
她怅然若失地渐成喃喃,强撑出的气势一晃即散,像头暴露出伤口的小狼。
“丢了小齿轮?”宗柳柳顾不得当头背锅了,锁起眉头知道她为何如此,“卞之之,你被慕容啸那伙人整过,信不过人,我晓得。但我不和他们一伙,你也要晓得,你要信我,你该来叫我帮忙找。”
宗柳柳是个秀雅的男孩,在大漠这样的日头下,他也能做到白得发光,仿佛打东边那些世家里长出,文质彬彬得像个君子,就算这样好似厉声说话,也还是带着斯文的从容,恰如一棵小河边的柳树,而非他父亲那样的武夫。
听说是因为他的母亲来自东边,但他和她的母亲都一样,音容无几过世得早,但起初倒没有同病相怜。相反,宗柳柳的父亲是她父亲的得力手下,他是她父亲派来看束她的,所以她一开始见他就烦。
可是后来不知怎的,也许是上来就约法三章,说他不喜欢这种事,会帮她应付城主,但仍要表面做点功夫;也许是不近不远的跟随,点到为止的对话,却在她和人争执时,极为凌厉出头讨伐;也许是在她被欺骗一通,房间的小玩意被砸得干净,想要挽救却哆嗦着手软,伤心透了不让谁靠近,红着眼睛让他也走时,他又上来抓着她的手,拼捡起地上的零件碎片;也许是清明把踏青变成踏沙,风筝倒仍可以放得高;也许是中秋放一碗水,在屋顶碰头看月亮,却看到彼此倒映的脸;也许是……卞之之想,在看他会烦之前,日下初见的第一眼,她其实心里在想,这个人真好看呀。
“对不起。”这时的卞之之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能是你。”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