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海松从洞口逃脱后,就将自己所闻所见全数告知了安阳侯。他断定姜馥迩和柔黎定伙同山匪合谋,目的便是要砍掉安阳侯左膀右臂,对他施以重大打击。
所以过去的几个月,海松便奉命四处寻她二人的踪影,就连二人来辽京之前的踪迹也查了个清晰。
刚醒来时海松本还以为是山匪偷袭,正寻思那串女是何时被掉了包的,就看姜馥迩怫然唤了同伙来。
尽管他还不能动,但仍想用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将这群消灭不净的歹人骂个痛快,好歹也保全了自己这一生的忠烈名节。
可待他刚运足腹中怒气,入目又是另一张熟悉面孔。
这面容丰神俊朗,身形挺拔,不是邶恒还能是谁。
他当即目瞪口呆,努力挣扎的四肢更不再反抗,随着怒气外泄,越发瘫软下去,嗫喏了句:“大、大公子??”
邶恒倒不似往日顽劣,反倒顾虑地在姜馥迩身边站定,才又将视线放到海松身上。
这会他面容肃然,怎么都与桀骜随性的浪荡公子毫不沾边,倒像是受了人钳制的为难。
“大公子也是被人绑来此地?!”
海松愤然,可话一出口又觉得并非如此。不然哪还能只绑了自己,让他个根正苗红的侯府嫡子逍遥随意?
一旁的姜馥迩将药瓶塞到束带下,又跟着取出个钱袋放在海松枕边,温声道:“海大人心善,这银子馥迩无颜拿取,还了大人。”
说罢,她另只手一翻,朝着邶恒摊掌,语气不再如方才恭敬:“大公子此前可从没说过逢场作戏值几个钱…”
看她一副讨债的神色,邶恒面无表情反驳,语气竟史无前例软下来:“是我帮你吧…”
“我不信你想不出更好的点子!!”姜馥迩瞪着他,苦大仇深似的。
躺在榻上的海松一时间不知是梦是醒。
毕竟在侯府,连安阳侯也不会这么跟邶恒对话,顶多气急了骂几句,再无其他责罚。
可眼下姜馥迩对邶恒的态度恶略,他甚至都有些担心邶恒会不会气地出手伤人。
谁知他竟无奈地失笑一声,仿佛做错了事的心虚,低下头扯下个钱袋子,放在姜馥迩平滑的掌上,未多说一二。
姜馥迩毫不客气收了那满袋钱银,却依旧怒目横眉,鲁莽起身从他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时甚至还恶语警告:“若是再有下次,我一刀割了你喉咙!”
说罢小姑娘拂袖而去,邶恒却停在原地目送她走出去。
他扯动嘴角笑起来,这样子就好比听到了什么奉承言语,足令人心怡神悦似的。
海松对邶恒的反应已是震惊,因服了解药,他身体缓缓恢复气力,努力撑着起身,如此急迫也为了看清邶恒到底中了什么歪门邪道。
“大公子这是?”
被他询问打断,邶恒才挪开视线,懒洋洋拖了把圈椅到榻前落座。
想到昨夜姜馥迩几次不忍下口,柔软嘴唇在脖子上蹭的痒痒,他就忍不住又笑出声。
还是邶恒猝不及防轻咬了她颀长鹅颈以作反抗,才叫她一生气把自己脖子咬得鲜血横流。
脖子传来的疼痛依让他失神的眼里涌进一丝清醒,但他仍是一副悦色和容,只抬手按了按包扎好的伤口,只字也未提。
“海大人不必忧虑,我既未中毒,也未受诅。”
听他言辞端正,并无病态或呆滞,海松渐渐放宽心,又问:“前夜经过上清河那片密林,发现遍地残尸,可是——”海松停顿,稍显犹豫,同时压低了音量:“可是您身边的黑衣人所为?”
这正是昨夜他和安阳侯都想询问的,只是未及开口就听到还有个舞姬在。
可目下忽然提到前夜,邶恒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却忽地陷入沉寂,笑容也跟着落下去。
“黑、衣、人…”
听他呢喃,海松不好追问。
多少年前,海松便知道邶恒身边有这群行踪诡秘的家伙保护,以至于安阳侯放他四处游历,毫不担心。
可即便邶恒这些年从未受过伤,唯二知晓这个秘密的也从未见过黑衣人真身,更不曾见过这群人出手有多狠毒。
直到在驿馆见到邶恒安然无恙,并听驿卒说邶恒初到驿站时白衣染尽鲜血,这才恍然那场残局该又是那群黑衣人的杰作。
若不是近日圣人圣体有恙使得朝中党争频发,安阳侯恐怕也不会如此紧张,专程从百里外仓惶赶来。
可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若非那群黑衣人,恐怕邶恒真要在此番争斗中身受重伤。
长久以来,黑衣人的话题从未被这般大张阔斧地搬上台面讲过,安阳侯更是再三嘱咐海松要保守秘密,即便邶恒面前也只字不要再提。
可刚是怎么了…
海松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只顾着关怀,忘了这背后暗藏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