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下了一阵急雪。
卯正三刻,县衙前院才逐渐响起人声。
祢赢要等衙役来叫门,因而恍若未闻,抓紧这一点时间进行休息。
半睡半醒中,她模糊地想,天子近前的朝官们,每日寅正便要出门前往皇城候朝,地方上反倒宽松许多。
就是不知这宽松的规矩,会养出多少敷衍、懒散的作风。
县衙点卯的班房就在这一排倒座房最东边,四个皂班衙役画押报到过后,一边从门口往里扫雪,一边埋怨天气太冷、自己来得太早。
“就哥几个是牛马不如,天没亮就得来干活。”
“钱癞子怎么还没来?误了时辰,得记他一杠。”
“他最近舔上了师爷的腚,昨晚多半跟着师爷下窑子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小娘皮□□上睡着呢,你以为还跟你一个待遇?”
“哼,他有什么能耐,也配骑咱们头上?”
“谁叫咱们没个大屁股的姐姐……”
这伙人便讨论起认识的女人来,争先恐后地说起自己在炕上如何勇猛,伴着一阵猥琐又下流的坏笑,似乎被排挤到清晨扫雪也不那么窝囊了。
突然“砰”地一声,把他们吓一跳。仔细一瞧,是倒座西尽间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好看的女人走出来。
惊吓顿时消散,衙役们个个都恢复了从容。昨个儿没见过祢赢的衙役朝她努努嘴,“这谁啊?”
知情的同僚说:“从太平县那边逃难过来的,师爷做主收留了一晚。”
流民啊。
怪不得被师爷看中了。
其他人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师爷搞这种名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看起来昨晚没有下手,但左不过就这两天。
其他衙役觉得可惜,某个心思活络的眼珠子一转,又问:“她单个逃出来的,还是和家里人一起?”
同僚正想回“有个哥哥”,祢赢先他开口:“你在问我?”
她声音清冷,语调平平,听起来硬邦邦的毫无敬意。
那衙役顿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恼怒道:“问你怎么了?知道这里什么地儿吗?”
祢赢没回话,抬脚走向他,途中一直盯着他。
目光森冷,没有偏移过半分。
那衙役平素在外面对老百姓,接到的都是惧怕敬畏的目光,只被师爷和班头这么盯过,因此极不自在,下意识提高声音吼道:“你干什么,投怀送抱啊?官府衙门可不是你发春儿的地方,还不站住!”
心中却想,只要这女人走到他一步之内,他就出手拿住她,治她个“意图袭击官差”的罪,绑起来扔到牢里。
师爷看上的又怎样?
只要不破了身子,哥几个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
衙役想到那个场面,也盯紧祢赢。他不自觉兴奋起来,手里渗出细汗,握着的扫帚仿佛成了权杖。
就差三步,两步——
“等等!”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祢赢止住步伐,回头见许应穿戴整齐地走出来,快步到她身边,从牙缝里低语:“好姐姐,别冲动。”
他又朝一干衙役拱手道:“各位官爷早,师爷昨日说今早给在下回复,不知他人可在?”
然后看向祢赢面对的那个衙役,仿佛没有听见院子里先前的对话似的,问:“这位官爷似乎面色不虞啊。”
提到师爷,那衙役知道许应在装傻,也没法说破,只能嘴上占占便宜:“你就是她哥哥?你这妹子忒不懂规矩,要是平日,少说得打几板子。今日念她初来乍到,也就罢了,饶她一回。你当哥哥的下去好好教一教!”
许应心道,他要是不及时出来,被打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本想作个揖表示自己很抱歉,但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唾沫,也懒得多费工夫,只“呵呵”两声露了个笑脸。
毕竟这座县衙里需要他暂时打好关系的,只有还不知道起没起床的县令。
尚未发生的风波似乎就要被含糊过去了。
那衙役觉得没面子,一定要找回点儿什么,把扫帚一递,“师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看你们没事儿干,那就把衙门里的雪都扫了吧。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师爷!”
他能进县衙,也是有些关系的。真闹起来,大不了跟师爷赔礼道歉,也好过跟这几个流民低头。
你们确实不可能再见到师爷了。
许应在心里嘲了一句,皱着眉不想接扫帚,正犹豫是温和点儿还是强硬点儿地把这事推回去,就见身旁的祢赢直接伸手就走了那把扫帚。
他顿时警铃大作,直觉不对劲儿。
衙役却满意道:“算你还有点悟性,教得听。”
其他三个衙役也纷纷有样学样,把活儿推出去。
这会儿沈识才穿好衣裳跑出来。昨日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