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板车上晒的药材里,找出一些川芎、桂枝和干姜,捡柴打水,架锅熬药。
沈识抱着几个萝卜出来的时候,她坐在火塘边打瞌睡。他踮起脚,去屋后就着井水洗干净萝卜,用小药锄砍成几截,端过来,再叫她:“祢赢,醒醒。”
祢赢清醒后脑袋仍然有些昏沉,她吃了些萝卜,对沈识说:“你要去找你舅舅一家吗?”
沈识不去,“他们对我娘不好,不是我的亲人。”
祢赢:“那你以后怎么办?”
沈识:“不能跟着你吗?我不想读书了。”
“我要去京城。”
“那我也去。”
“不给你娘和奶奶报仇?”
“我当然想,但我找谁报,拿什么报……”
干柴哔啵燃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药熬好了。祢赢分一碗给沈识,自己灌一碗。
两人一个疲惫得睁不开眼睛,一个头疼得不行,把长袄合起来铺在松毛和茅草堆的干草堆上,再各自盖两件衣裳,倒头就睡。
第二天,太阳透过破窗照进来,沈识忽地惊醒。他一咕噜爬起来,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就连嗓子也没有了灼烧感。
再回头看祢赢,她仍然没醒,侧躺着,身体蜷成一团。
沈识觉得不对,仔细一看,她脸颊通红,嘴唇发白,额头鼻上更是布满细汗,赶忙叫她:“祢赢?祢赢!”
祢赢犹陷梦中。
似乎是在锦绣闺房,又似乎是在辉煌的厅堂。许多个场景轮番闪过,唯有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一直困在当中,一遍遍重复:“我不想去京城。”
最后画面定格在层层牌位与灵案香火前,鬓生银丝的贵妇人声泪俱下,嘴唇张合无数次,只听得见一句话,“我的儿,你听劝罢。”
被罚跪的女孩子仍然不愿服软,举手发誓:“如果一定要我嫁到京城去,我出嫁之后,一定会杀了和我成亲的那个人,将那家人搅得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得个‘好’字。”
然而家中的大人们并不在意她的威胁赌咒,或者说,认为她不敢、她做不成。
送亲的队伍从金陵北上,锣鼓声声、唢呐喧天,犹如魔音一遍遍折磨马车中被当作准新娘的女孩子。
就在她忍无可忍拔出匕首的时候,蓦地听见天顶灌下的一声喊。
“祢赢?”沈识叫不醒她,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祢赢!祢赢!”
祢赢半掀起眼皮,“别吵,我听得见。”
“你发烧了,风寒严重,我带你去看大夫。”沈识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抱起来。
她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现在去哪儿找大夫?”
才从县上出来,镇子被屠,乡人四逃,能找得到大夫怕也没命医治。
祢赢说:“把我放下,去熬药。川芎,柴胡,桂枝,有什么,熬什么。还有,我晒的衣裳,晾干了,就给我收好。”
沈识听她拿了主意,赶忙把她放下,跑出去拿药。
他七岁时就会烧火做饭,利落地熬上药,在火堆旁煨上几只装满井水的陶碗。回头见祢赢将盖在身上的衣服拿开,知道她发热难受。他赶紧撕下一截衣摆做帕子,浸了冷水拧干,敷上她的额头。之后就一边照看着火,一边反复拧帕子给她冷敷。
如此许久,祢赢才感到好受一些,再次开口:“有水吗?”
“有。”沈识端了碗煨在火边的水,摸着温度正好。他便吹去浮在上面的草木灰,将她半抱起来,慢慢喂她。
祢赢觉得不够,抓住他的手,一口气将整碗水喝完。再喝一碗熬得极浓的药,就再次闭上眼。
沈识看她睡过去,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端着碗,手腕被她抓着,许久没动。
直到屋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院子里大喊:“谁在里面?出来!”
沈识浑身的血都在这一瞬间冷下去,随即沸腾起来。他将祢赢放到草堆上,孤身走出去。
外面站着一群人,都是布衣,各带着棍棒锄头之类的家伙什。
沈识看厌了这样的人,嫌恶道:“这是我家,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站在前面的一个高大青年说:“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我们老大亲自过来,你不先报上家门,还敢质问咱们?”
沈识:“原来是反贼。”
青年怒道:“你这把上没毛的小畜生说谁是贼?咱们太平教向来嫉恶如仇,只伸张正义,从不欺压百姓。你给我道歉!”
沈识冷眼以对:“是吗?所谓‘不请自来,是为贼也’,你们不是反贼,又怎么会一来就喊打喊杀。”
“你还文绉绉地拽起来了!”青年说着就捋袖子,被他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抬手拦住。
中年男人笑道:“年轻人火气就是大,都退两步,小事化了。”
青年“呿”了声,背着手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