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公鸭一头撞在了山崖上。
“公子安好啊。”
广陵王率先出声,身后的人纷纷打起了招呼,在空旷的山野久久回荡。
那人像是被吓着了,既不吹笛,也不出来。好在密探向来等得、也不会闲着,径直往树的方向走去。
“哇——好大的树啊,居然比山下的还大。这是什么树啊?”
“都枯成这样了,怎么认啊?”
“树上好像有字诶……还有图案?楼主,这棵树很特别吗?”
“嗯,”广陵王点头,“这是——”
“——广陵的社树。”
那人从亭中走出,步伐极稳,只因身处山中,环配叮当。他款款走到一行人面前,稍作打量,朝广陵王略一拱手。
“在下途径此地,见广陵富庶安康,便想起古籍有载,广陵有百年社树,乃是周时所种,故特此前来一叙。”
那人略有遗憾:“只是不知,原来早已荒废了。”
“那古籍可得有点年头了,”广陵王看向树端,“这棵树,已经死了有些年头了。”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着树上的痕迹。
“那年广陵大旱,四月无雨,整个夏秋无法耕作,城外良田几近荒废,”她朝树走近,“直到八月,突然暴雷震震,有作雨之态。”
“雨下了足足半月,若不是桃娘河足够长,怕是旱情未消,洪涝又起,”她抚上树干,“久旱逢甘霖,待料理完田地,乡民再来到这里要行祭拜时,才发现它已经被雷劈开了。”
傅融侧目,看着她的方向。
男人轻轻地“啊”了一声,叹息半晌:“竟还有此种往事。”
“是啊,”她道,“时人都说,它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天命如此。”
她看向高处,不知是在想象社树茂密时,还是单纯看着流云浮动。
男人随着她的视线,微微摇头:“唉。‘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树犹如此啊……”
男人的尾音一拖三尺,大有伤春悲秋之意。密探们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广陵王却突然轻笑一声。
“葛藟又何错之有呢?人总得活着,”她终于收回视线,“公子何必感慨?而今迈进,再守一座城池、再活一个冬日,岂不比感叹一棵枯树来得好?”
“姑且,也可以当做它替广陵请来了甘霖。它为广陵而生、为广陵而死,有何可惜?”
男子表情诧异,过了一会儿,脸上多了些愠怒。
“我见公子仪表堂堂、器宇不凡,想是公卿门下,不料公子却如此无礼。这是广陵先祖所种,如此言语,是将广陵百姓置于何处?”
广陵王理所当然:“自然是我的心头肉。”
“你——”
“把手放下,”傅融向前一步,“一言不合便用手指着别人,这又是哪家公卿的礼数?”
众人瞬间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手半握在腰间,连侍女都往前走了一步。
“诶,没事。”
广陵王向下压了压手,把阿蝉的刀推了回去。众人这才收了兵器,抱臂,站在广陵王身后。对面的人涨红了脸,没想到竟然惹到了这样一群人,抱着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公子是北方人吧?”广陵王主动开口,目光下移,“这样的组玉佩,许久没见过了。”
她提醒:“眼下天下大乱,若未到安身之处,公子还是低调些的好。”
男人还是一脸戒备,但提到此处,还是不由得嗤笑一声,多了些嘲讽之色。
“安身之处?不过是乱世飘萍罢了。不是人人都得广陵这样的温柔去处。”
“打住,打住,”广陵王抬起手,“公子眼中温柔乡,可全是广陵的‘葛藟’们拿命搏来的。既然已成定局,公子何不试着改变呢?”
男人摇摇头,不愿多言。话不投机,广陵王转身,本来已经踏出了半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她说:“实在做不了的话,写下来吧。”
男子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从何说起。
“记下来,写在信里,写在诗里,写给所有人,投送给神州各地的信使,”广陵王道,“只有至少一张纸被留了下来,你的故土,才是你的故土。否则......罢了。”
广陵王头也不回。
“你若找不到去处,刻在我的社树上也未尝不可。广陵替你守着。”
傅融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下山路上,众人少有地保持了沉默。乍一下安静下来,广陵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咳,”广陵王道,“怎么都不说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吱声。
“嗯?”
广陵王偏头,准确觅到了阿蝉。阿蝉坦言:“楼主想说什么?”
“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