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到石屋的时候,江雪寒没来由地闹了一阵脾气。
他一身伤口刚愈合不久,依旧可怖。昏暗的石屋中,潇湘用烈酒默默地为他擦洗。
无论是在囚牢中还是妖界,他都保持着任何一个人都觉得他应该保持的沉默和风度。但在表现淡然的潇湘面前,他更加无法面对如今的自己。
挣扎中,他摔到石床下,愈合得不牢固的伤口重新裂开,血水流出来,浸湿了衣裳。潇湘把他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但他体力不支,挣扎不了多久就已力竭,只能仰着头任她处理。眼泪被脸上的绷带吸收,将皮肤刺得发痛。而潇湘擦洗着他的身体,手下动作不停,就像在处理一条濒死的鱼。
鱼被刮去鳞片时,便是如此疼痛吗?意识出离于□□的痛感之上,他恍惚地想。
剧痛过后,他的伤口被撒上药粉,打好绷带。一片寂静和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
潇湘出去了,他不知道潇湘去了哪里,是否就此离开,于是另一种被抛弃的恐惧和绝望感油然而生。
好在并非如此,过了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脚步很慢、很沉重,像是背负着什么重物。
她卸下沉重的物资,洗手,然后一个微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他猝不及防地张开嘴,一颗蜜饯顺势滑到口中。
潇湘解开被泪水浸湿的绷带,用湿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模糊中,他只看到一个影子在面前。他知道那是潇湘,却怎么都看不清。他抬起手,想确定她的所在,手便被握住,贴上她的额头。
他听见潇湘低声说:
“仙尊,我在,不要怕。”
“我们活下来就好。”
江雪寒只觉得口中酸甜的蜜饯如此苦涩,难以下咽,而那甜汁又呛得他咳嗽起来。
这些日子,他逃避着有关囚牢的种种回忆,但发现哑药童实为潇湘所扮的那一刻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意识中。而今,那种心惊与他触到颈间伤疤的刹那手感仿佛一同烙印在了他的神魂上,令他每每后怕。
又委屈,又震惊,又生气。
好像心里还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告诉他,她是真的在乎自己。明明之前冷言冷语赶走她,让她生气,她还冒着一辈子痴傻的风险来到地牢。
那时候,他觉得如果护不住潇湘,纵使死在一起也无怨了。
他想问她,冒着神魂散失的危险,是不是因为曾经被他救过,才不惜性命前来。但他以什么面目去问?是高高在上的落难仙尊,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外界在摧毁他,高自尊从内部破坏着他,江雪寒由内而外遍体鳞伤。他潜意识里抱持着自己的自尊,而自尊使他绕了太多弯路,以至于面对这个孩子时,他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面目。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觉得瞎了也好,瞎了就看不到她受伤的神情,徒然承受内心的折磨。
江雪寒逃避了,便不多说话。他听着四周的环境音,来判断究竟过了多久。潇湘也令他惊异地沉默着,一个月中,他不开口,她居然没有说过半个字。以前潇湘总爱问些什么,会打趣,而如今她和他一样沉默,这使他更加责怪自己。
于是他决定找个话题打破沉默。
“知道你的名字之前,我打算给你取名叫五百,你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仙尊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其实我当时还想了个备用名字。”
“是什么?”潇湘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江雪寒感觉她凑过来,便笑道:“叫十两。”
潇湘笑弯了腰,小脑瓜轻轻碰在他胳膊上。
他感觉这个笑话有点冷,但潇湘笑了,他也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吐了一口血。他听着潇湘忙活,默默地按住了胸口。
或许很多事情都由他的心病促成,但心病致死。
入夏后,石屋中比外面要闷热潮湿一些。潇湘打了外面的温泉水端进来,肩上搭着布巾,石床上早已铺了竹席,江雪寒静静地躺着,听见潇湘的脚步声,他微微转过头来。柔软的夏布薄衣领口中,隐约露出一部分受过刑的肌肤。
潇湘轻声打过招呼后,解开他的衣带。从颈部到指节都密布着淡化的疤痕,几乎看不出肌肤的原色,唯有一张面孔毫发无损。不知是行刑者一点怜悯,还是过于美丽,令人无法下手。
她燃上驱赶蚊虫的草药,用布巾浸了温泉水擦洗这具身体。纵然入夏以来已被她洗过多次,江雪寒依然觉得难堪,微微扭了一下身子。然而潇湘是冷静的,手里的布巾不停,就像在擦一个花瓶。在她沉默的节奏中,他心中的羞耻感总算缓和了一点,身体也慢慢放松。
潇湘洗他洗得手熟,很快洗完正面,将他翻到背面。布巾一次次吸满温水,从后颈一直擦到指缝,他错觉有十指相扣隔着布巾发生,又觉得潇湘没有道理做这种事。
布巾很快从他的腰擦到脚趾,他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