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女儿的尸体,尸检并不复杂。
她的死亡时间,是所有死者中最早的,死法和之前那些受害者全然相同,毫无悬念。甚至,连手臂上被注射肌松剂的针孔位置,都大差不差。
之后,这具尸体便被暂放在了附近的殡仪馆里。
这场冬雨一直持续到下午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殡仪馆里沉寂得针落可闻,阳光倦倦地洒在瓷砖地面上,晒得人仿佛都懒散了许多。
清洁工低着头,推着保洁车走进殡仪馆里。
守在门口的警员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来的是清洁工,他们便没有多起疑心。
那么大一个殡仪馆,有几个清洁工再正常不过。屈居社会底层的他们,如同勤勤恳恳却卑贱渺小的工蚁,随处可见,因而哪怕身上穿着的工作服再明亮鲜艳,人们也往往倾向于将他们忽视。
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警员只例行扫视一眼工作证,就摆手放行:“行了,走吧。”
笨重的保洁车重新移动起来。清洁工从始至终没过抬头,她佝偻下腰,俯身耸肩,拉着那架装有垃圾桶的手推车一步步往前走。
推车的滚轮缓慢滑过地面。
没发出一丝声响。
擦肩而过刹那,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清洁工的帽间,掉出了一小缕棕黄色的卷发。
发质很差,被多次烫染摧残过。
跟凶手的一模一样。
一路上,她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停尸间,却并没有当即开始清扫工作,而是目标明确地走到那一排冷藏尸体的雪柜前——
逐个拉开,辨认,推回。
不是!不是!这么多尸体全都不是!
王淑良一遍又一遍,机械性地重复着上述行为,却很快被消磨去了耐心。把雪柜推回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粗暴,越来越癫狂。
金属撞上金属,发出沉闷的低响。
如同野兽愤怒嘶鸣。
“我的女儿在哪里?在哪里?”王淑良焦躁地磨着牙,从喉咙深处碾出沙哑的问句。眼眶中,红线虫似的血丝缠绕蠕动,攀爬上她的眼球。
她压抑着戾气,走到最后一个雪柜前,猛力拉开——
苍白的面容,顷刻在冷雾中浮现。
王淑良悬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定格。女儿眼睫上凝着的那层薄薄霜雪,仿佛落在她心上,将所有激烈躁动的情绪悉数冻结。
“女儿,我心爱的女儿……”
王淑良的尾音颤抖,弥漫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拐来的第三个的孩子,根本就是个废物,压根变不成她心里的样子。只有她的女儿才是最好的,最适合她的。她要把她的女儿带回去,永永远远地藏在她身边。
没有人可以将她们母女分开!没有人!
就连警/察也不行。
王淑良之所以伪装成清洁工的模样,除了要掩人耳目,更重要的是能够让她推着手推车,自由来去。保洁车的容量很大,用来装一具未成年女尸不成问题。
“宝贝乖,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王淑良降低音调,用一种哄诱儿童的口吻小声说。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不是十五岁的少女的尸体,而是仍然不谙世事的稚气孩童:“记住啊,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妈妈带你回家……”
温柔的饱含母爱的微笑,和明知女儿死去的痛苦,杂糅在同一张脸上。
像哭又像笑。
带着这种怪异而扭曲的表情,她向柜中的尸体伸出了双手。
就在手指即将触及到尸体的那一刹那,停尸间的门突然被外力毫无征兆地推开。门板在墙上撞出的回声,沉闷凝重,在王淑良的心脏上狠狠敲了一记警钟。
她立即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警员——
这是一个给她设下的陷阱!
这个念头倏忽掠过王淑良脑海。她低头看向女儿近在咫尺的恬静面容,恨不得将一口牙齿咬碎。
她绝不能停手。
她的女儿,她必须带走。
“住手!不许动!”发现她的意图后,门外的警方顿时举枪喝道。
王淑良却置若罔闻。
千钧一发之际,齐昭海冲进房间,一把扳住她的手臂,稳准狠地拧转到背后。只在顷刻之间,战局便迅猛地终结。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数秒。
这还是宋冥第一次看见齐昭海抓人。流畅的肌肉线条绷紧又舒张,犹如弓弦,蓄着惊人的爆发力,让她不禁联想到盛夏里划破夜空的闪电,或者训练有素的大型狼犬。
王淑良还待挣扎,其他警员已冲了上来将她摁在地上,拷上手铐。
齐昭海舒展了一下臂膊,掀起王淑良的帽子。
帽沿下遮蔽的,是一张极为平庸的中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