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时光十分悠闲,悠闲到米禽牧北生出一种幻觉,觉得自己竟真的像宁令哥希望的那样,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可这夏日草原的天气也并不总是晴空万里,午后没多久,就飘来一团乌云。米禽牧北赶紧带着落瑶和乙埋骑马返回柳叶沟。刚进宅院,就看见一只鸽子停在屋前的鸽架上,这是山鸮传来的讯息。
他拴好马,走上前去摘下鸽腿上绑着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道:“耶律宗真亲率三十万大军集于夏辽边境,不日将入侵大夏。”
一个响雷劈下来,米禽牧北赶紧带着姐弟俩躲进屋里。看着屋外迅速降下的倾盆大雨,他手里捏着纸条,神色凝重。
安宁的美梦果然短暂,哪怕是无欲无求,也不得不被残酷地拉回现实。太子殿下,你看看,所谓普通人的生活,真有那么值得向往吗?
大辽来犯,倒是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当初让裴景通知渤海人提前做准备,就是断定辽定会趁夏江山易主朝局动荡之时大举来侵,如果渤海人能趁机扰乱大辽后方,便能帮助夏缓解危机。其实即便没有渤海相助,他那时也并不太担心大辽的威胁,因为若是宁令哥执掌大夏,兵权在其手里,左右厢军皆有可用之人,辽人非但不会得逞,还能帮助夏重新聚齐人心,一致对外。可是现在,夏主年幼,没藏兄妹从未带过兵,又有窃国之嫌,军中不服者大有人在,定会让夏的局势雪上加霜。
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月,都不需要山鸮传信,连柳叶沟都得知了前线的噩耗。在外游商之人纷纷跑回村里,带来可怕的消息:夏军心涣散,边防薄弱,面对大辽的入侵溃不成军,伤亡惨重。辽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转眼间就打到了兴庆府城下。
不对,这也太快了。夏辽边境有费听辙的左厢神勇监军司把守,不可能这么快就崩溃。兴庆府外也可派出右厢朝顺十万大军提供纵深防御,怎么可能让辽军直捣黄龙?
米禽牧北正欲传消息给山鸮让他弄清状况,却听有人在村头酒馆里说道:“这一次是没藏国相亲自率兵抵抗,可辽军实在太强了,才一场战役就把国相的大军从边境打了回来,躲进兴庆府不敢出来了。”
商贩没水正茂却忿忿地反驳道:“辽军强?我看啊,是国相自己太弱,还贪生怕死!我在前方听说,他趁着战事争夺兵权,临阵换将,把自己的人插进左右厢军,可他和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打仗,全是瞎指挥,不输才怪!打不过又立马逃跑,现在带着几万大军死守兴庆府,城外的百姓将士他都不管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来竟是没藏讹庞这个蠢货自毁长城,让夏军变得不堪一击!
米禽牧北暗自攥紧拳头,却又听人道:“是啊,他不但不管普通百姓,连住在兴庆府外的没移太后都让辽人掳了去,这让大夏颜面何存?”
“唉,真是个苦命的女人。”立刻就有人叹息道,“当初爱上太子,却被强抢做皇后。当皇后倒也挺好,可没享几天福,先皇却被太子杀了,而且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新皇继位后,她便孤苦伶仃,现在又被敌国掳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悲惨的日子等着她。”
“好歹是我们大夏第一美人啊,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红颜薄命……”
米禽牧北听着这些谈话,心里五味杂陈。他都几乎忘记这个女人的存在了。如今想来,如果当初自己没对她设下毒计,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如果她顺利成为太子妃,太子或许就不会陷入那个畸形的感情漩涡,变得越来越疯狂,以至于到最后每一步都让他措手不及,无法掌控。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自己种的孽因,只能为自己结出苦果,连带所有人跟着一起品尝。
没移芝兰,但愿老天垂怜你,让你少受些罪吧。
***
夜深人静,米禽牧北在书房的桌案上摊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在上面一笔一画仔细地挪动笔端。他的笔下,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各种地形和标记,那是他凭记忆画出的大夏东部的地图。钻研军情多年,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烂熟于胸,东至夏辽边境,西至贺兰山整片山域,每一处城池堡垒关卡要道,都精准地出现在了这副地图上。停笔之后,他又对照竹间阁送来的战报,拿小石子在图上推演战势。
柳叶沟地处贺兰山西北腹地的幽深山坳,偏远避世,难得安宁,以往的战火都没有直接烧到这里。除了村里那些有亲人在军中的人家,大部分人虽然关注战事,却更多只是谈论天下大事般的闲聊,并没有太多焦虑。
可自从战争打响,米禽牧北就满脑子都是前线的战况。他白天去人多的地方搜集信息,有时还会偷偷去凤鸣阁与山鸮当面交谈,晚上就回到家里画图分析。这一切他都做得理所当然,丝毫停不下来,仿佛这就是他的分内之事——直到桌上的蜡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暗淡,他不得不站起身走到窗前。一阵凉风刮过,他咳嗽几声,才让自己的思绪放慢了一些。
他似乎这才想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