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情不愿也只能愤愤地把手掌挪过来,“喂喂喂,先告诉你,你可别太激动啊,小家伙还在睡觉!”
前半生,说来其实没有多少令烬激动的时刻。
除了跟大哥走南闯北征战四方、把对面副手砍得毫无招架之力时会有一丝成就感,烬的生命就像一团永不停滞的烈火,不会腾涌,不会波动,只会随着时间无谓地灼烧。
因此听到激动二字,烬只能说更难激动了,冷冷反问,“什么东西。”
“哈——什么叫什么东西啊喂!我这就让你看看!混蛋,给我睁大你的眼睛啊!”
奎因破口大骂,气得雪茄都掉了。那只机械义肢拱起,遮掩着雨点,另一只肥胖的手摊开。
手心里捧着的那个东西不再遮掩,终于映入眼帘。
原本冷淡略过的眼眸,猝然一缩。随着清晰的凝视,猛地瞪大,剧烈震动。
细雨淅淅沥沥,高大的男人浑身僵硬。黑翼后,常年无机质灼烧的烈火在第一次失衡地跳动。
在那里,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小不点蜷缩着,躺在巨大的手心,像一颗莹润的珍宝。
雪一样的发软软地散开,毛茸茸的小脑袋垂着,睫毛卷翘,水灵灵的皮肤白得发光。一个小得可怜的孩子正乖乖地闭着眼,粉嫩的唇瓣微启,捏着小拳头,在遮风挡雨的大掌里睡得香甜。
小脸玉雪可爱,太阳穴至左颊侧,却有一个奇异的月弧纹理勾成的花枝,殷红,鲜艳。
那一瞬间,也是这样如遭雷击的时刻。
露娜利亚一族特有的标志,象征着月赐予的神力,对火焰的天然亲近和支配。
在这张恐怖诡谲的面盔后,硬朗的面容上,也有这样的一个月弧纹理。
“……”在雨下,烬僵硬地一动不动,握着佩刀的手失力,不知几时,几不可见地颤抖着伸出。
想要触碰那个小生命的瞬间,最终,只敢浅浅落在一缕发丝之上。
只是触碰到那缕发,他却瞬间感知到了什么存在。
有一颗小小的心……在鲜活地搏动。
一股从未有过的来自血脉的奇异之感,像浪潮席卷,淹没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一刹那,灵魂深处空缺多年的一个巨大窟窿,被汹涌而难言的情感灌溉而入,从此在身体里开始完整。
*
“烬,如何?”
在私下绝无旁人打扰、只两人对坐饮酒时,烬常年紧绷的神经才会稍稍松弛。这时候,烬才会难得地卸去自己的遮掩。
阴森骇人的漆黑面盔取下。
杯底,清亮的酒液微漾,倒映出了一张从未显露人前的深刻面容。
白发及肩,发丝从饱满的额头捋向后方,一根编织的辫系向脑后,精干利落。
麦色肌肤满是成熟男人的特质,荷尔蒙浓烈。英挺的鼻梁有如刀凿,格外笔直。殷红眼眸深不见底,面容不苟言笑,仿佛永远不会波动。
一簇白色短发从额角散落,垂至左侧太阳穴处。环绕着凌厉的眉目,刺有一个神秘的月弧纹理。
男人身躯健硕,手握酒杯,垂着眸,似是出神,周身却依旧散发着稳重内敛、而稍显冰冷的强大气场。
“啊,对了,小不点的名字已经有人取好了,以后,就叫善。”
想起了在海上远征时,那个懵懂的小家伙叫的一声,凯多黑黝黝的脸除了凶悍粗野的神色,难得露出一丝温情,盯着虚空,嗓音粗哑地低喃:
“善善……”
回神,看到兄弟垂着眉眼,默然凝望手中酒杯,凯多挑眉,灌了一大口酒,咂了一声,“烬,你还在想那些事吗?”
发呆的男人闻声,抬起头,“凯多大哥。”
“喔啰啰啰啰~不用担心,我说过,你只需要待在我的影子里,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凯多微笑,“当然,善善也是,她是我的女儿,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伤害到她。”
“善善将会在整个鬼岛的庇护下安然成长。烬,你可以放心,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永远不会降临在她身上。”
闻言,那张深刻的面容微怔,烬久久未语。
在此荒唐至极的世界,作为从屠杀中艰难存活下来的神族后裔,纵使拥有庇护后无需东奔西逃,黑暗人生已有辅佐恩人登顶的目标,这具躯体里的灵魂从直面种族灭绝的血腥历史时就早已撕裂,不再完整。
但此刻,看向酒杯中倒映的已有些陌生的脸,一些阴暗的记忆回溯,烬发觉心脏的空缺已被满当当填补,灵魂撕裂的痛感不复存在。
早在那一刻在雨下初次看见那个小生命,看见荒唐世界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看见他黑暗人生突然降临的一道意料之外的光芒、他存在的另一重意义,在心脏奇异地感知到彼此最深的联系时,那个巨大窟窿就被汹涌的情感填平,开始一点点愈合。
一片静谧里,酒液表面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