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对视片刻,时闻轻呼一口气,半是确认,半是试探地问:“你支走的?”
霍决这时候倒主动往她杯中斟酒了。
还事不关己回一句,“他们财务搞的烂账,我好心提醒一下错漏罢了。”
这就是承认了。
连掩饰都懒得。
时闻甩开他的手,重新坐回去。
“怎么。”霍决淡淡观察她表情,“刚才跟你小叔子聊得不是挺开心的?”
“……你说话正常点。”
没有旁人在侧,时闻对他的态度就一落千丈,恹恹地不想搭理,又忍不住回击辩驳。
“我不正常,他一口一个嫂嫂正常?”霍决似笑似讽,“以前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熟?”
“我们以前也这么熟,你不知道,看不见而已。”
“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挺常跟异性单独吃饭。”
时闻觉得荒谬,“例如现在?”
高台隐秘空旷,侍应生退去之后,目之所及整片区域空空荡荡,只余他和她并排而坐。
“今日立夏。”
霍决声音不大,语调也平直,在一片风过林梢沙沙作响的环境音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放你一个人,是为了让你有时间跟叔叔阿姨独处。不是为了让你跟无关紧要的人,一起去看你前未婚夫。”
他没表现出太多情绪,重音轻轻落在末尾几个字上,有些挑衅,又掺杂更多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时闻怔愣片刻,面上神情不太自然地凝住。
——他还记得。
时鹤林走的第一个立夏,是霍决特意飞回云城陪她祭拜。
她想一个人待着,不让他陪着一起进去,要他先走。
阴天斜雨,山色空蒙,他在墓园门口静静等到日落。
铅灰色的云层层压下,她从湿漉漉的石板长阶走下来。他撑一把黑色雨伞,冷漠地衔一根烟,低头看地上一丛不起眼的植物。
“这是葶苈。”
少年身上烟味清苦,将她拢到自己伞下,很平淡,又很平常地教她辨认。
其貌不扬小小一株野草,大概只有一厘米高,模样谨小慎微,花早就开得凋零了,须俯下身才能看得仔细。
他什么也没逼问,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与十岁那年如出一辙。牵她的手,为她拭泪,说着无用而枯燥的话,带她从潮湿幽微的绿意里走出去。
思及旧事,时闻心绪倏忽乱了几分,很快又被强行修正。
霍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往下提醒:“离霍瑾安远点,他没你以为的那么好心。”
“我知道。”时闻“嗯”一声,凡事都有目的,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你知道。”霍决冷笑,“知道还对别人笑成那样。”
“笑成哪样。”时闻不甚在意,“礼貌而已,我没对你笑过吗。”
“你拿他跟我相提并论?”霍决声音骤然冷下去。
时闻半点不怵,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其他的什么,故意捡他刚才阴阳怪气的说辞反击,“也是,严格说起来,你才是我小叔子。”
还查漏补缺地加了限定词,“哦,严谨点,前。”
其实不该接腔的。
在他们协议期间,激发矛盾对双方没有任何裨益,含糊其辞过去最合适。
时闻一时冲动,几乎是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霍决目光晦暗,犹如一尾隐匿沼泽深处的蚺蛇,腹鳞坚硬,蛇信潮湿,从上至下缓缓裹住她的感.官。
“霍瑾安长得也没那么像他吧。”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还是说,你就是喜欢那种长相?”
时闻攥紧手心,“……我不想在外面吵架,你说话收敛点。”
“这算什么吵架。”霍决不以为然,“我关心一下嫂嫂的喜好而已。”
时闻视线躲避,肢体透露一丝紧张。
“况且讲到似唔似嘅的问题。”
[ 况且论及像不像的问题。]
霍决欺身而近,冷漠地扯了扯唇角:
“我最起码把声比佢似多啲,你话系唔系啊?”
[ 我最起码声音比他像一点,你说是不是?]
是事实。
早在很久以前就心照不宣了的。
霍赟和霍决的声音很像。
尤其是在说粤语时。颗粒低哑,尾音慵懒,隐隐带笑。蒙蔽着眼,不仔细听,很难准确分辨出来。
他们兄弟二人相貌不似,性情迥异,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像之处。
然而谁又能说得清。究竟是哪个在先,哪个在后。哪个用以替代想象。
时闻羽睫垂落,出神似的,没有吭声。
其实早该习惯了的。
她和霍决之间,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