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江越清从地上起身时,脸上的泪痕已被她抹去。把对联卷起放进屋后,趁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她用尖嘴钳夹起一旁的铁条放入炉膛中,见它慢慢变红,随后夹出来放在砧子上,抡起锤子开始敲打。
这是东街豆腐摊的林家娘子定制的金镶宝蝶赶花簪。
是她早些时候去东街送簪子回来时接的单子,林家娘子还给了她颗比芝麻大一点的珍珠,那珍珠是她的嫁妆,因只有一颗、又小,不好意思去首饰店。听摊贩们说在南街街尾出了个女铁匠,不仅打农具还打首饰,便在周围摊贩的推荐下找了过来。
江越清一下一下锤在铁条上,脑海里过了一遍明天的计划:去山里砍毛榉,回来继续打发簪和锄头,晚间劈柴。
“噗呲——”
已经捶打成柳条般纤细的铁丝浸入水中,水立刻翻腾起来,冲上来的乳白热气逼得她往边上挪了几步。
天彻底暗下来,再次把铁丝放入炉膛中拿出来时,江越清左手换了一把圆嘴钳,将铁丝放到砧子上便开始操作起来。蝴蝶造型比较小巧,这对江越清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何况需要把珍珠一同镶上去,更是难上加难。
直到三更天才将其完成。
江越清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着手里的成品露出满意笑容。这一次她并未采取浮雕的技术,而是将铁丝拉得如头发丝般细,然后编织成为蝴蝶的轮廓,至于那粒小珍珠,她选择用来当蝴蝶的脑袋。
完工后,江越清将发簪收好放进木屋里才上床睡觉,入睡前她扭头看了眼矮桌上的几根发簪,一想到那天当掉的东西,心里就一阵不舍,她暗暗发誓等到付完租金后便把它赎回来。
毕竟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所以她必须要用自己赚的钱将其赎回来。
翌日,她早早去把发簪一一交付到各位顾客手中之后才回来出发去砍柴火。虽然听说潜逃的杀人犯已经找到,只不过成了具尸体,但江越清还是带了镰刀,又在腰后系了捆绳子。
总之年关将近,谨慎些还是好的。
有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无论是拖木材还是滚木材都很顺利,唯一费力气就是那段当初她滚下去的路。
从那里将毛榉拖上来耗费了她绝大部分力气,以至于直至晌午时分才将其全部拉上来。
“呼——”
江越清挽起袖子查看手臂,只见上面已布满麻绳的纹理,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突出。她默默放下袖子,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土豆,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起身去寻来了一些枯枝和松针。
越近年关,天气都变得晴朗起来,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越清拿出火折子点燃松针,把枯枝放上去,等到燃得差不多才把土豆放进灰烬中。
在等待过程中,江越清开始盘算楚彦留下的银两该怎样花,按照现在的情况,要想自己把铁匠铺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虽然已经开始接活了,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铁发簪的受众群体还是有局限性。
何况更换周期长,来消费的顾客也不多。
青州城里有名的铁匠很多,保不准哪天就有人开始打发簪,依照她现在的手艺想跟那些与铁为生几十年的老师傅相比,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要想真正立足还得回到打铁本身来。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下心来磨砺自己的打铁技术,等时机成熟,她不仅要将父亲的屋子买回来,还要把铁匠铺扩大规模。
她想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也教她们打铁,让她们有一门能谋生的手段。在这世间,她见到太多命运悲惨的女子,她时常想,如果不是父亲当年把她捡回来,她还不知是否能活到现在呢。
江越清所想的活不是有口饭吃就谓之活,她所想的活是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行走在这天底下。
灰烬里传来的土豆焦香紧紧抓住她的胃。她刨开灰烬把几个土豆扒拉出来,随手拉过一截枯枝扫去上面的灰烬,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之后,她把火堆灭了才推着木柴滚下山,拉回铁匠铺里后便又开始忙活起来。接连几天,她都一直在忙碌,不是打发簪就是烧制木炭,卖掉最后一批木炭之后,江越清也在宣布正式歇业,等待初七之后再开工。
她将铁匠铺打扫干净,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去街上再购置点年货。店铺处处贴着对联,挂上红灯笼,年味儿越来越近,江越清走走停停,货比三家才敲定年货。
走到一处卖书小摊前,江越清驻足了片刻,目光在书籍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又恋恋不舍地移开。
“哎,姑娘,不打算再看看?”书摊老板见她要走,立马起身挽留,笑着说:“价钱好商量嘛。”
江越清一咬牙,刚迈开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自从父亲病重后,她就再也没有接触到书,最后一天去私塾的场景历历在目,最终她花了二十文买了本姜太公所著的《六韬》。
年三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