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南楚国师、琅琊阁蔺阁主,翘着腿、脸上盖着书安卧竹榻之上,头顶古树为蓬,身畔水声鸟鸣为伴,好不悠然闲适。
“师尊在此卧了许久,师娘惦记着您醒来该要进点食水,特意备了食盒。徒儿不过顺路带来,权当借花献佛孝敬师尊。”
“哼,出去一趟倒是比从前会说话了,可见欠磋磨。到底夏日将近,你说你午后大好时光不在屋外偷闲小憩,来为师这里作甚?伤好了?出来见人了?”
好不厚道的师尊,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想想他被揍得鼻青脸肿是谁的杰作。
“师尊大可放心,徒儿在外头要么不说话,说了必是戳人心肺的话,谁让我难受了,不讨回几分岂不是亏欠了自己。”
说话间,梅东冥将手中食盒放下打开,展袖拂去竹榻旁竹几上飞溅而上的水珠子,弯下腰一一取出食盒中的吃食摆在竹几上,整整齐齐地码上食盏食箸。
“师尊请用。”
十多年夫妻,夫人果然深得他心。
嘬口小酒尝块酥肉,蔺大阁主难掩得色,眯着眼回味名为老夫老妻的余韵,冷不丁想起件事。
“青冥关下替你瞒天过海的云家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装傻,那丫头明明白白就是对你有意思。你也二十出头了,终身大事该考虑起来了。”
小熙个大嘴巴!
浔阳云氏不吝于把家中女儿嫁给江湖人,或许也不在意同赤焰侯联姻,可南楚神殿少师?
形同资敌的事,慢说云氏,萧梁的陛下首先就不会答应。
“徒儿身边有师尊有小熙,京中、神殿还有数不尽的医者任徒儿驱使,不差云氏的那个。”
“屁,咳,傻话!媳妇儿是娶来当大夫的么!”
蔺阁主没好气儿地啐了徒儿一脸,对臭小子的敷衍之词嗤之以鼻。
“是,自然不是当大夫的,可也不是当厨娘的。”跪坐在小几旁小意伺候的梅少师适时替师尊满上杯中酒,犹豫了下劝道,“师尊虽好师娘一手好厨艺,总也要顾及师娘出身高贵,堂堂郡主嫁给琅琊阁主每日洗手作羹汤,传出去恐惹人非议。”
“傻小子,你不懂,为师爱你师娘的手艺,你师娘乐意放下郡主的身段庖厨,皆是夫妻间的情趣。嗨,跟你说这些也是白说,等你今后自己个儿成了亲,自然明白。”
早已年过半百,过不了几年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就在眼前,自诩过来人的蔺大阁主对初长成尚不懂情为何物的小徒弟诸多顾虑颇不以为然。满足地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趁着微醺薄醉教他做人的道理。
“人和人之间,夫妻之情也好,父子之情也好,师徒之情也好,但凡心怀善念真情流露,为对方做任何事都不会觉得委屈。你瞧,堂堂天赐之子、神殿少师,不也伺候个糟老头子吃喝伺候得心甘情愿。”
“是是是,师尊说的都对,趁着天赐之子甘之如饴的功夫您多喝几杯,赶明儿徒儿下山,让小熙来伺候您,全一段父慈子孝的佳话。”
“谁要那臭小子伺候,他们弟兄三个里还是小艾最是乖巧,那俩兔崽子不叫不来,叫了说不到两句就脚底抹油,也不晓得像……”念叨起自家不孝之子的不是来蔺大阁主素来不含糊,加之多饮了几杯难免上头,叨叨了一通才嚼出徒儿方才话里的不对经,“你要下山?”
“此时下山,实为不智。夏日将近,山上自有阴凉,度了夏再走不迟。”
过了夏日?望眼欲穿盼着他去主持婚仪的五皇子只怕能哭上神殿去。
“梦魂鼎被盗多时,该当奉归神殿,总留在琅琊阁非长久之计。”
闻言,蔺大阁主皱起眉头,细细审视自家笑吟吟的小徒儿,意图从蛛丝马迹里寻找出梅东冥真正的心意,然而自萧梁磨砺一番归来的神殿少师周身气息祥和圆融远较从前,连蔺晨一时亦寻不出破绽来。
“还个东西何须你去,让蔺熙跑一趟就是。”
小几上的长颈瓷瓶犹如矜持缄默的美人儿,怀揣美酒本身就是怀璧其罪,非得引得人一杯杯饮尽了,方得始终。也不知是暖意熏人还是酒意醉人,蔺晨喝到酣处只觉着有些热,与小徒儿拌上几句嘴迷迷糊糊的又似要睡去。
按说他酒量极好,哪儿有喝上一瓶便醉了的道理。不对劲!
“徒儿在酒中兑了些睡草熬的汁,无碍身体。师尊功力深厚,至多睡到傍晚定能醒来。”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师尊眼神渐渐迷离,却强撑着硬是不肯顺着草药的药力睡去,一手更死死抓着梅东冥披着的斗篷不放。
“与其让小熙去趟浑水,不如我去。师母下月大寿,徒儿赶不回来贺寿了,总不能连小熙都不在她身边。”
梁、楚民风习俗迥异,百姓信仰亦不相同,巧合的是近年来两国的皇子们都不知不觉地长大了,到了学习相互撕咬直至胜者为王的年岁。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