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蚌壳转世嘴巴闭得死紧。眼见前头的主子执意秉持老祖宗沉默是金的美德,比一比谁先开口谁认输,敢在这档口打岔的是嫌活得太长了吧。
涵养功夫过人的兴国侯对上养心功夫一流的赤焰侯,两人皆含笑不语高深莫测,端的是拼谁有求于谁便天然弱势个几分。故而修了大半个时辰闭口禅的两位大人物中按捺不住打破僵局的竟是老谋深算的兴国侯,虽多少有些令人意外,至少从人们的不自在少了些。
主子们崩太紧,他们也怕怕。
“那东西,我是说,神殿的圣物,那个鼎,究竟有什么用?”
“想来侯爷遇到麻烦了,还与我神殿圣物扯上关系。”
“本侯,只是想知道,透过那个鼎,究竟能看到些什么。”言侯爷几乎是掐着喉咙硬挤出来的问句中掺杂了微乎其微的侥幸,假如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可能不是他想的那般……
言侯爷几近破碎的自信和惨不忍睹的狼狈使林洵幸灾乐祸之余生出几分怜悯来,原本生硬的口气亦软和下来。
“‘梦魂鼎’之所以得名,正因其功用所致,毕竟人活在世间,总有求而不得魂牵梦萦的人。意志坚定之流大多强自克制或忘却或压抑平复渴望,自然有人相思难耐思虑成疾,‘梦魂鼎’无法使亡者复生,让人犹如活在梦中与之相会甚至厮守这等饮鸩止渴的事却不难办到。”
林洵明明笑吟吟地说着的话,听在耳里硬是让言豫津打了个哆嗦。早听闻南楚神殿颇具神通妙法,绝非寻常装神弄鬼所在,非但南楚宇文氏大大小小信奉神殿虔诚得跟孙子似的,其余诸国中亦不乏其权贵信徒。
自认从来敬鬼神而远之的言侯爷说什么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同怪力乱神扯上关系,半信半疑的他恨不能当众嗤之以鼻来表达他的不屑。
然而,他不能,甚至不敢。
家宅中的种种迹象再再提醒他林洵以南楚少师的身份所说的都是事实,或许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归根究底祸在后院举家不宁,柳清溪在外是他言氏的夫人,一举一动既关乎兴国侯府的颜面更与柳氏甚而皇家的颜面息息相关。子女中最长的宽儿才不过十六,柳氏倘若有个万一,他的孩子们岂不要遭到牵连饱受非议。
人生在世总为各种各样的因果缘由所扰,谁又能真正为自己而活。即便洒脱如兴国侯者亦难免俗。
“离了此物会当如何?”
言豫津关心则乱,脱口而出的疑问摆明了告诉林洵乃是大梁人收了南楚神殿失窃的圣物,更进一步说,南楚神殿还可能借此机会将蓄意指使人偷盗南楚神殿圣物的罪名栽在大梁的头上。自知失言的他迎上林洵一脸含讥带讽的似笑非笑后,愈发肯定了自己一失言哪怕成不了千古恨,业已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所幸林洵没打算拿捏着此事纠缠不放,他既有所图哪怕不以此要挟言豫津,照样有旁的手段不怕他不就范,“前朝有士大夫附庸风雅,以寒食散药力惑人心神。明知此物有毒久而久之将不得治,前赴后继者可曾少上几成?侯爷一片良苦用心我懂,有人却未必领情,侯爷若识得倚赖‘梦魂鼎’之人不妨多多劝慰其尽早放下,我神殿愿重金迎回圣物绝不声张此事。毕竟‘梦魂鼎’虽不如寒食散般药性厉害成瘾致命,久而久之终究会作茧自缚泥足深陷,到时再想拔出来就难了。”
算计聪明人往往与算计寻常人不同,越是盼着聪明人做傻事,越要正着劝。剖析厉害解说分明,不提只字片语的私密,权当对兴国侯家宅之事全不知晓,言侯爷明知林洵未必存着什么好心当真替他着想,照样不得不循着他说的去考量继而想法子。
二人一个眉头紧皱愁容满面,一个坦然自若悠闲自得,各自纵着马儿随性乱走一通,不约而同地对九安山的“美景”只字未提。
观景?莫说笑了,他琅琊山的景致岂是区区九安山可比的。
远山林木勉强算得上茂密,树种却未免单一,望过去灰黄的冬日萧瑟之景未曾褪尽,全不似琅琊山终年郁郁葱葱,山野间色彩斑斓,还记得幼时在山中玩耍时偶尔还能遇到极为罕见的草植,引得师尊好一顿揉搓直呼他是福星。
师尊哪,您眼中的福星到了大梁朝的地界唯有绞尽脑汁挣扎求生的份了,等这次回到南楚,我发誓再也不踏进梁朝半步。
“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出神?”
仍有疑惑未解的言侯爷一偏头便见到个兀自神游天外的赤焰侯,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事,暌违已久、纯粹无伪的欢快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庞上。
“没什么。倒是侯爷,考虑得如何?”
就在他突兀地将林洵从未知思绪中唤回现世的刹那,属于梅东冥的纯然便如昙花一现般消弭不见。
或许……是他们的执念抹杀了这孩子天性中的纯善,再见曾经雪夜客栈中出手相助的梅东冥已是奢望。林洵,巴不得躲得他们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
“为了神殿圣物,难为少师纡尊降贵同本侯虚与蛇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