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坐在床上,低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揉了一把脸,而后抬起一双被泪水沾湿的眼,用还留有睡意的鼻音挺重的低沉声音,残忍地宣布:“对,又是我。”
方菲自知是她的不对,气势顿时矮了两截,低声问:“昨晚是我自己跑过来的吗?”
“是,凌晨两点快三点的时候,你过来敲我的门。我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小偷小摸来确认家里有没有人,谁知一看猫眼,竟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还以为是做梦呢。”男人带着点笑意盯着方菲,说,“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还是用和一年前相同的方式遇到你。”
方菲一时间无话,不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
这种在一年前她极力逃避的场面。
她好丢脸!她太丢脸了!
她不可理喻地在大半夜敲别人家的门!她是个和不怀好意的小偷小摸差不多的不对劲的女人!
方菲垂头丧气站着,微微鞠了一个躬,低声说:“对不起,我又梦游发作了。打扰到你休息了,真的很抱歉。”
“不会,你没有打扰到我,那时我还没有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笑了一下。笑得很宽容,甚至还有点开心。
然后他就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他说:“我叫覃明赫。你叫什么名字?”
方菲在呆愣中乖乖回答:“方菲,天圆地方的方,菲林的菲。”
覃明赫问:“你梦游多长时间了?”
方菲有点委屈地答:“从几岁开始就这样了,一直到现在。我已经看过很多医生了,但是没有治好,我也很无奈。”
覃明赫稍微惊讶道:“噢,这么久?每晚都会梦游吗?”
“不是,偶尔梦游,半个月或是一个月才会发作一次。”
“这种频率倒是还好。不过你老是自己跑出家门,很危险。你怎么不和家人一起住?没有人看护你吗?”
方菲像犯了错被审讯一样,低着头说:“这里离我的工作室比较近,交通方便,我家人说我长大了应该搬出去自己住,我本人也喜欢独居,所以就搬出来住了。我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以前梦游只会在床边走两步,连我自己的房间都不会出,更不会走出家门,到不了需要别人看护的地步。我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和这一次会发生这种事,我的症状可能是变得严重了。我没骗你,目前我只发生过两次这种走出家门的情况,并且都是遇到你……”
覃明赫沉默了半分钟,而后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都说人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眠中度过,不知道与睡眠有关的疾病是否也占所有疾病的三分之一?人生的三分之一时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自问自答:“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方菲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神色。
方菲又打量他几眼,除了一年前在他房间里看他的那一眼,她都没有仔细看清楚过这个见识了她一切窘态的男人。
覃明赫从醒来后就坐在床上,和她说话的过程中动作不变。
短发因睡眠而变得凌乱,顶着这样一头短发的覃明赫却不狼狈,他的脸生得好,轮廓清晰,鼻子高且直,狭长眼型的双眼有神采,若他专注地看着什么,应该会气势逼人。身上的些许凌乱反而让他的攻击性降低,让他有了居家的柔软和暖意。
且覃明赫应该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人,看气质和谈吐,就不像是咋咋呼呼的年轻小伙子。
“方女士。”覃明赫唤道。
方菲连忙应道:“嗯?”
“你在酒店的时候,为什么要逃跑?我醒来后想和你商量点事情,却找不到人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不想面对和现在一样的尴尬场面。方菲支吾道:“啊,这个……我那时,要工作,必须先走了。”
她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大晚上的迷糊着去打扰别人,还在清醒之后拍拍屁股走了,怎么看都像某种不负责任的混蛋。
方菲逐渐清醒过来,问覃明赫:“这里的地址是什么?我可能走了挺长一段距离……”
覃明赫直接说:“我就住在你家对面。”
“啊?”方菲又愣住了。
覃明赫耐心解释道:“我刚搬过来一星期,是你的新邻居。你是从你家打开门然后走过来的,我还怕你家遭贼,帮你关上门了。幸好你用的是指纹锁,不用带钥匙也能开门。”
两次都是敲对门,两次都遇到他。
住酒店当对门还不够,租房子也租到对门,这是一种怎样的孽缘……
前段时间听见对门哐哐哐地装修,她还好奇过会搬进来一个怎样的邻居,没想到竟然是她不想见到的故人。
方菲无奈地扶额,似乎是又不幸又幸运。
幸运的是覃明赫不是图谋不轨的歹徒,不幸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