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章九年,立冬。
寒风凛冽,铅云压顶。
西市行刑台上,檀织许单薄的身体被捆绑着,像是一朵开到荼靡的花。
县丞面色冷漠,将处决令扔出去,中气十足道:“永安侯府檀氏一族,杀害了楼兰使节,罪不容诛,即刻斩首,以儆效尤!”
檀织许闻言,徐徐睁开双眼,邢台下,整个永安侯府的人皆在,那一道道目光像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盼着她早点死!
因常年操持家业,她三十有余的年纪,却宛若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妪。
在永安侯府任劳任怨二十年,到头来,却成了小姑子的替罪羊,将杀害使节的罪名栽赃于她!
雪花飘零,她心寒如刀绞。
“午时三刻已至,斩!”
铡刀落下,檀织许只觉得身首异处,伴着剧烈疼痛,然后眼前一黑。
“刀下留人!”
依稀间,似乎有一匹骏马从邢台下疾驰而来,但檀织许却无力去看清来者何人。
当她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听得的是哀嚎和咒骂。
“到底是小门小户,一个庶出,进了我侯府,克死我儿也就罢了,竟敢在守灵时打盹!”
眼前居高临下看她的,是位神色哀恸的老妇。
正是永安候府的老夫人,也就是那个让她上了刑场的婆婆!
什么情况?
她现在应该是一具被扔进了乱葬岗的尸体才对。
檀织许用纤细的手指试探性地摸了摸脖子,一袭丧衣令她心中一凛,抬头一看,那灵牌便映入了她眼中。
宋祁年,永安侯次子。
重生了?
回到了自己刚嫁入侯府的时候?
“问你话呢,看什么看!好好跪下,为我儿赎罪!”老妇人音色严厉,满头银丝,眼中满是恨意。
至此,檀织许彻底清醒过来。
她真的重生了!
这时,她方入主永安侯府。
丈夫还没来得及完婚就撒手人寰,她为之守孝七日,之后二十年兢兢业业,打理家务,到头来,还是被人用来顶黑锅,被斩首!
侯府果然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檀织许缓缓的站了起来,凝视着面前的棺木良久,又将目光转向了那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为何要替他赎罪,他为何英年早逝,您不明白吗?”
老夫人闻言心头一跳,眼眸中的惊恐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你知道个屁,简直是大逆不道!”
曾经,檀织许因丈夫新婚辞世,被扣上了一个克夫之罪,所以,一辈子都不得在永安候府中抬头!
可是,直到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夫君死于花柳病!
他们家的目的,就是买回自己,给油尽灯枯的宋祁年冲喜!
人死了,却将所有的罪责都甩给了她!
想到这里,檀织许心底委屈与愤怒糅杂一团。
她站了起来,手指着那口棺椁,双目赤红:“你们都以为我傻是吗?要不,请来仵作验尸,让京中人都知道,侯府二公子,是因为寻芳问柳而死!”
老夫人心跳漏了一拍,满面慌乱。
“你,你怎知……”
她拄着拐杖,目光锐利地瞥向身侧的吴嬷嬷。
吴嬷嬷心领神会,立刻就关上了门。
光线黯淡下去,檀知许晓得,老夫人这是要给她立威。
她的这个婆婆,一向强势!
只可惜,她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做不得主,嫁进侯府如同入了牢笼!!
曾经,檀织许对他们忠心耿耿,如今心中一片冰冷,却挺直了腰杆:“娘,你担心什么,你是担心我会说三道四,还是担心别人对你指手画脚?”
老夫人浑浊的瞳孔微微一缩,“你这是在威胁我?”
“哪敢啊?”檀织许跪在地上,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恭敬地行了一礼,“我只是希望,你别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你以为,我愿意守寡,愿意让郎君染上花柳病么?”
还好,他们未曾圆房,不然的话,她早就死了,给这个倒胃口的郎君陪葬!
“小声点,夫君死于风流病,难道很是光彩?”
几个“花柳病”的字眼,让宋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声色俱厉地呵斥。
一旁的吴嬷嬷忙搀扶着老太太坐下。
老夫人拄着拐杖气得发抖,“老生还以为,你一个位份卑微的庶出,该是个老实懂事的丫头,眼下看来,你连是连娘家也全然不顾了?”
这话里有话,檀织许微微撇了撇嘴,手上的丧服都被她捏成了一团。
宋老夫人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眼中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