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炙羊】
三人在路上倒是没怎么打闹了,对待正经事洛河严肃地像个翻版袁娈。
马匹行了两天,路上除了旅宿外没有停下休息过,直到第三天上午,不远处隐隐出现的城门把守,众人心情才放松下来。
整整两天的车马劳顿,按理说,最辛苦的应当是在外风吹雨打坚守岗位的马车夫元安,但岂料倒下却是天天躺在马车里睡大觉的阿秋,洛河马不停蹄地进城给她买了药,马不停蹄地给她喂下,还郑重许诺她病好后每天骑马跑圈的奖励。
陈母只有一个最近找来的婢子花泉在家中,几月不回,家里积攒了不少未清的债务,老人家有时犯迷糊,便让坏心的人钻了空子,滋生了许多官府未销案的事端。
院子很小,但从来没人清理,陈母爱寻宝,四处捡了只有她自己当宝的垃圾,看着院子里堆得小山一样的锅碗铜器,洛河仿佛回到了京城宅子刚落地的那天,用了全部毅力才坚持着没有掉头就走。
阿秋发着高烧躺在隔间里,眼下只有她和元安两个还能用的苦力。
洛河转头望向身边的人,目光可怜巴巴地投向身旁的元安。
元安:“……要加钱”
“……”
洛河掐住自己人中,一转头看见台阶上站着个暗红衣衫的老人,身量矮小,头发稀疏花白,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似乎感受到洛河的目光,她摇摇晃晃地走来,但总是走两步停一步,抬头看看,再低头走路。
“祖母!”
洛河快走几步,笑着奔去。
陈母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呆滞地望着洛河奔来的方向,怀疑道:“阿河……?”
她歪了下脑袋,双手却是下意识地拥抱住洛河,瞳孔扩散再缩小,无神的眼睛艰难地聚焦,最后那一束微弱的光落到洛河身上,定格,再不移动,
“是阿河吗?阿河回来了……”
陈母的怀抱干燥温暖,散发着老人独有的气息,洛河贪恋在其中停留,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出宫那天,躲到祖母身后,逃避着不认识的宾客。
祖母抱着她在膝上,将剥皮去籽的葡萄送进她嘴里,她就一直吃,直到宴席结束。
祖母笑着说自己的指甲被染了色,不愿意再剥,她哄着祖母说她指甲美得连后宫妃子都不如。
只是彼时桌上已然没有葡萄了,而祖母的手指也蜷曲了。
记忆如昨日般历历在目,以为祖母的后背不会佝偻,以为能在祖母的身后躲避一切。
一转眼,她还像孩子,祖母却如秋叶般飘落了。
“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好啊,都长高了,祖母看看,”陈母拍着洛河的肩背,力道轻如鸿毛,“快进去坐,吃过饭没?……祖母烧饭去。”
她语气间微弱的停顿转瞬不见,目光抬起从洛河身上移开,看向不远处,似乎在思考。
一路风雨兼程,洛河他们就没吃过什么好的,一听回家就有饭吃,洛河激动地像个小孩,在祖母边上又蹦又跳。
祖母手脚不利索,做饭是花泉和她一起,花泉今年跟着祖母一起,是个手脚麻利的丫头。
“这……”
蔊菜炒鸡蛋,蔊菜皮蛋汤,蔊菜……洛河看着桌上满桌的红色,无从下筷子。
天呐怎么没人告诉祖母,她最讨厌吃蔊菜了!
她呆滞地环视过四周,屋子里除了元安,就只剩祖母身边的丫鬟花泉了。
“都是一家人,一起来吃。”
她把人都喊上桌,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才有家的感觉。
阿秋还躺在房间里,元安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端着饭碗一个劲地吃白米饭,而花泉的神色就显得自然多了,顺带着还给祖母夹了菜。
祖母点了点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掩盖在头发丝下。
“咚咚!”
门外有响声,桌上人纷纷向后望去。
洛河随意扒了两口饭,如释重负地放下筷子,争在花泉前面起身。
“阿……阿河?”
那女子一身造价不菲的云锦,袖摆处坠着大朵大朵雪花一样的纱褶。她站在门外,灵鹿双眼,细碎光点如林间溪流上粼粼波浪,笑时便是化雪暖阳,投入整片春意芬芳。
白承谨起床便听说了洛河回辜邬的消息,喊着婢子给她选了一套新衣裳,还戴了着满头的朱瑛,火急火燎地赶来见她。
她一抬头看她,融化暖阳。
“关关?!”
洛河惊喜,拉起她的手,千言万语聚在嘴边,却又卡在喉咙。
“你最近怎么样?”
洛河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领着她向屋内走去。
茶室的灰积了几年了,洛河不好意思带着旧友去,便把她给领进了自己住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