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个屋檐下生活,还能吃到小姐亲手料理的饭菜,衣服破了旧了有人缝洗,已是莫大的福分,自己怎么还敢贪心更多?
接下来的日子,周牧在家里更加沉默,经常一天也说不上两三句话,陶墨夕假装什么也没发现,照常料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多在东屋炕上缝衣。
那个叫柳英的少年,近来来的次数也频繁了些,许是家里的农忙也过去了,几乎日日午饭后来找小桃,有时候叫上小芬、杏花一起去地里拾穗子,有时候就在河边掘了泥鳅抓小鱼。
家里又没什么非要小桃干的活儿,陶墨夕嘱咐了不许进山不许凫水,也就随便小桃出去玩耍,她心里是真拿这个从小伴着她的小姑娘当亲人的,也愿意看她快乐些。
在灶下烧火的间隙,陶墨夕裁了那两块麻布,厚厚的缝了个倒三角形的幌子,土黄色的底布,边缘用暗红色做了一寸宽的压边,中间用棉线绣了“周氏裁缝”几个字,还染了麻绳编了个很大的如意络子坠在下面。
一个简易中透着精致的幌子就完成了。
恰好现在村子里的秋收都差不多完工了,家家都放开肚皮吃了几顿干粮,一到饭点,各家的烟囱就争先恐后的开始冒烟,满村都是各种饭食的香气。
陶墨夕叫周牧去集市买些新鲜的鸡羊肉和果蔬回来,再请里正两口和几家相处好的来家里吃饭。
陶墨夕准备趁各家兜里有钱,仓里有粮的时候,把幌子挂起来了。
她都跟赵大嫂打听过了,即便在村里开办个小小的家庭作坊,也得上报到衙门备案,而且要按期交纳税金,这次请立正吃饭,就是想求他帮忙去衙门把手续给办了。
虽然周牧是本地人,但毕竟很小就离家了,亲生父母皆已去世,真要跟官府衙门的打交道,没一两个熟人帮衬,还真不知道要生多少波折呢。
四邻听说周家媳妇要正正经经做起裁缝生意了,今日挂幌,都过来帮忙,偏小桃一大早就被几个小姑娘叫走了,不知道在哪里玩儿,陶墨夕只好自己在厨房忙里忙外的,叫周牧招待客人。
这可难坏了周牧,叫他干活还行,可叫他陪客,他可要说什么呢,他就只会把桌上的干果盘不停的换换位置,意思是请大家吃,然后就搓着大手站在角落不吱声。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赵大,义不容辞接过了知客的重担,拉着汉子们去了院子里闲扯,屋里留给女眷们说话。
剩下的几个媳妇姑娘都是跟陶墨夕学过打络子的,现在出门做客,谁的腰间还没坠个花结了,其中一个小媳妇就伸长了脖子看炕桌上堆的红绢料子,说:“看月姐这不就接到买卖了。”
赵大嫂本来要去厨房帮忙,被陶墨夕撵了回来,听见她的话就接茬道:“可不是,这正是我娘家妹子的喜服呢,买了足足一匹的红绢,再加上各色的棉布,光料子钱就花了五两多银子了,也是相信月姐的手艺,这才拿了过来,请她给缝制一套最好的喜服。”
屋里的几人就着话题东拉西扯,纷纷说起自己嫁人时的情景来。
赵大嫂见缝插针的给陶墨夕做广告:“马上卖粮了,过年前谁家还不扯上两块布做件衣裳呢,即便自己不舍得,家里的老人娃娃,一年到头了还不给换身新的?远亲不如近邻,与其走上一天去郡里的裁缝铺排队,还要忍耐那些人的眼高手低,还不如就着落在月姐家,用布省,针脚还细。”
说着又把那件马甲的下摆翻起来,让大家看那裁剪,那针线,于是屋子里的人都围着她看,纷纷夸奖做工好,跟月姐本人似的,一手女红又精巧又细致。
陶墨夕忙活了半晌,等人到齐,周牧去院子外高高挑了根杆子,把幌子挂了上去,还放了一百响的爆竹,就摆席面开始吃了,男人要喝酒,就在西屋摆了一桌,女眷在东屋地上单支了桌子,喝陶墨夕泡的蜜水。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多少青菜,陶墨夕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干菌子炖鸡、炙烤羊肉、油煎豆腐、粉蒸叶子菜、糟茄子、盐炒腊肉,另外挑着绿叶菜,在油锅里略略清炒了下就出锅装盘,每桌凑了八道菜,都用了大海碗,分量足足的。
主食是糊油蒸饼,用的白面多,苞米面少,做的软嫩暄软,一点砂子都没有,蘸上炖菜的汤汁滋味更足,桌上的众人一时被如此丰盛的饭菜惊喜到了。
没想到这两口子这么实诚,又不要各家的礼金,却做了这么些肉菜,怕不是秋天周牧赚的那点车脚钱都花了个干净。
大家平时都是吃些粗粮青菜,难得吃荤腥这么足的席,于是就着村子自酿的烧酒和兑水的蜂蜜,把两大桌的菜都吃了个干净,连点肉汤都没剩下。
里正吃的开心,喝得高兴,最后被二婶搀扶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