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令蒋家明方寸大乱不容易。
在战场,便是前路与中路失去联络,斥候消失,说不准是否前路遇袭,中路很难反应。放到眼下,虽不至此,仍然滋事体大,黄昏之前蒋家明定要走出这个村子。
医生道:“我看谁都别去,没用的,通信早就阻断了。”
原来他一直知道,仍瞒着秦羽织,教她寄信,他扭过头看她:“抱歉。”
“没关系。”
他是看出寄信能使她安心。
蒋家明无声地看他俩一眼,继续想办法。
这时乔开口:“女士们先生们,或许我有办法。”
“你有?”
“是的,我能把消息传回北平去,北平办法多,总能联络到你们的人。”
蒋家明忍不住质疑:“邮局都办不到的,为什么你可以。”
乔不以为忤:“先生别这样,放轻松,我们跑江湖的总有许多办法,更何况,”他一顿,“外国人不被管束的。”
只能择此路一试。
天开始擦黑,师生去找村民借大米,做‘持久战’的准备,蒋家明不愿束手就擒,提灯去敲村长的门,商量着入山寻人,可仍不得要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蒙蒙亮,医生找到蒋家明,说:“快去看看乔。”
蒋家明急冲到乔的房间,就见乔与颂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
秦羽织与同宿的女孩子们稍后才至,见状也是心头一紧。
医生解释:“昨夜开始畏寒,今早已成这样。”
医生发给他们每人一个口罩,以防传染。
乔颂的病情比想象中严重,短短一夜就脱相了,双颊苍白,眼眶深陷,全身浮肿。
乔年轻,可以间歇从嗓子里蹦出几句话,意识迷离下,早把中国话忘记了,说着浑浊不清的母语。
蒋家明听了半晌,皱眉问:“他说什么?”
“想念母亲,想念女儿,为她们祈祷,”医生站在一旁道,“过去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
秦羽织去看望颂,他真可怜,比乔的情况糟糕一万倍。
在医生面前,蒋家明好像很容易被激怒,他质问:“为什么不早说他们病了?”
医生道:“我是医生,最知道何时说对他们最好。”蒋家明仍旧不满,叉着腰在房间来回踱步,一时忍无可忍,忽将手里的东西砸到地上。他也有失态的时候,是多日来的压力的爆发。
医生戏谑:“蒋大人真大的官威。”
蒋家明也没好气:“来到此地,真让蒋医生屈尊了。”
医生竟也姓蒋,多大的缘分。
秦羽织试图安抚蒋家明:“这村子只有赤脚郎中,帮不上忙,医生不说,则是信任自己的医术,也是免于大家恐慌。”
“蒋大人,怎么关键时候还不如你的学生。”
“你也少说两句。”
“你闭嘴,”蒋家明对医生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蒋医生摊手,“我怀疑他们害了疟疾,这里的设备不齐,需把他们送去镇上就医。”
蒋家明晓得情势利害,不再驳斥。
医生道:“这两人已不晓得说中文,时不时讲胡话,我一人忙不过来,需要一个翻译。”
外语系的学生责无旁贷。
秦羽织已不属外语系,这时医生看向她,她说:“我也可以。”
然后医生选择了她。
病人不容耽搁,蒋家明当即找来村民用驴车拉他们到镇医院。
雨过天晴,路上也不见日本人,蒋家明留在村子待命,继续等接洽的教工。
万事艰难。
村长按照约定带巡山的人登门:“我只能帮你搜寻山的外围,不会深入腹地,刚下过雨,太危险了,我得对他们负责。”
蒋家明道:“我明白。”
计划用过午饭出发,一群汉子穿着草鞋坐在屋檐底下吸面,一时间只剩吸溜吸溜的声音,只蒋家明吃不下去,压力太大了。
村长提议带上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蒋家明告诉他医生送病人去镇医院诊断,谁知村长闻之色变:“就他自己?”蒋家明顿时察觉异样:“除了两个病人还有一名女学生。”
“胡闹!雨还会下,山体不稳,我们快进快出就是在玩命了,他们回来时不定情况怎么样。”又道,“这种时候没人出村,你看着办。”
诸多事宜等待蒋家明拍板,由不得迟疑,他的心绪也只是短暂凌乱了几许,便恢复理智,道:“计划不变,不过搜山由另一人代我,借我匹马,我迎上他们。”
村长沉吟:“晓得危险?”
“来不及管那么多,”说着,蒋家明开始穿外套,间行从外面进来:“他们走时没告诉我,这次总要带着我才行,我的人能帮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