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炮竹红纸洒遍洛阳。
紫微宫里莺歌燕舞,从清昼热闹至黄昏。
凡人婚礼冗长,绰绰鸡鸣时起身,梳洗妆扮便用了半日。而后先拜了杨玉绰双亲牌位,再拜了杨元璬夫妇,直至黄昏时才出了杨家家门。
婚车在洛阳城里绕了半圈,与咸宜他们同时到了广达楼。
王宫贵胄早已聚在楼内,贤宗与武慧妃端坐上首。
绰绰拿着乌木雕花柄的牡丹团扇遮住自己的面容,朝着贤宗与武慧妃福身一拜。她看不见贤宗,贤宗也看不见她,只知是个略显富态的儿媳。
李屿起身时,目光扫过武慧妃,即便傅粉匀红也能看得出她气虚体弱。
自上回鄂王、光王入宫行刺,武慧妃虽侥幸逃过一劫,却夜夜噩梦缠身不能安寝,身子一日日虚乏下来。
李屿心中一畅,暗道了一句报应,转过身继续与绰绰对拜。
宾客之中,李峧眼中带了血色。绰绰的身形虽比往日娇圆,但绝非身怀六甲之态,李屿竟又骗了他!
李峧苦闷饮酒,他终究错过她了。
礼毕,礼官领了两对新人离席。
下楼梯时,李屿在前,绰绰在后,阔大裙摆遮住了台阶,绰绰低头看路时,沉重的花钗头冠坠着她整个人朝前倒。小荞和枇儿忙一左一右扶住她,吃力地搀她站稳。
“你别走。”绰绰依旧低着头,被李屿扯着踉跄下了一级台阶。
李屿忽觉后脑处的头发被扯了一扯,赶紧停了下来。
他们一停,后边的咸宜与杨弋也只得停下。
绰绰花钗上的金雀嘴勾在了李屿的头发上,缠得难舍难分。
台阶昏暗看不清发丝,此时若要解开缠绕怕要费些功夫,恐会耽误了吉时。礼官捏着把汗,灵光一闪,凑到李屿耳边低声道:“请王爷背王妃下楼。”
也只得如此了。
李屿微微屈膝,让绰绰伏到他背上。
绰绰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贴了上去,胳膊环在他脖上。不用自己托着这头金花钗,轻省多了。
礼衣本就笨重,再加上绰绰这一身,李屿的膝盖更屈了几分。
跟在后边的咸宜见了心生羡慕,也要杨弋背她下楼。
下了广达楼后,小荞忙垫着脚帮他们解开。李屿放下绰绰,额上已经沁汗了。
两对新人各回各府,杨弋与咸宜自承福门出,回清化坊公主府;绰绰与李屿从归义门出,回了忠王府。
王府新房红烛熠熠,大红喜字贴了满屋。
李屿与绰绰一左一右坐在床榻上。命妇唱着撒帐词往床帐内抛撒五彩钱币和枣栗桂圆,有的落在榻上,有的落在他们的礼衣上。
绰绰依然端端正正举着团扇,眼睛却一直看着滚落在礼衣上的桂圆,圆乎饱满,一看就知肉厚且甜。
正走神时,手上团扇忽被李屿抽走,绰绰怔营,盛了烛光的眼睛惑然望着他。
鸦羽长睫扑闪着,无意的杏眼似温柔深渊,多看一眼就能将人卷进去。李屿微微垂眸避开,又再端正坐好,喉间微不可查地滚了滚。
礼官又端了同牢盘上来,金盘里盛了牛、羊、猪三牲,香气催人垂涎,却只许一人吃三口,取个意头罢了,并没打算让新人吃饱。
绰绰端坐不动,由小荞夹了肉送入她口。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让小荞夹大块的喂,可惜小荞并无读心之术,只夹了几丝肉给她。
李屿余光瞥见她那从盼望到失望,再盼望,再失望的眼神,唇角微动了动。
吃了同牢盘,便到合卺酒。
一对童子将金银盏递给他们,礼官喊了声“饮”,两人一同掩面喝了,甘醇顺滑,酒气浅淡,没一会儿便散了,只在齿间留了一丝甜。
小荞拿了五色彩绦将他们的脚系在一处,再各剪一缕青丝结为同心,便算是礼成了。
闲杂人一一退下,关上房门,留下一对新人。
烛影摇曳,新房内忽陷入静寂之中。
直至确定旁人都已走远,绰绰才松下肩膀,胳膊撑在身后,沉重的脑袋朝后仰去,累了一天总算能休息了。
她想把那双挤脚的翘头履蹬掉,两腿一伸,右脚的翘头履甩开老远,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左脚,竟把李屿的右腿也一起抬起来了。
李屿看了眼忽然抬起的右腿,又缓缓转头看向绰绰。
“抱歉了。”绰绰弹指把绑在他们腿上的彩绦解开,李屿的腿陡然失力,猛地落了下去,后跟重重砸在地上。
李屿忍着疼,若无其事收回腿。
新房里又响了一声,另一只翘头履也落地了。
“快帮我把这个拆了。”绰绰将小金山一般的脑袋靠向李屿,这一头金银珠宝快把她的脖子压断了。
这花钗设计繁复,李屿左右看了看不知从何下手,这里扯一扯那里拔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