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罕见的大雪纷飞的日子,李里奇迹般醒了过来。
舒郁放下手中的工作,带着方畔溪一起去了医院。
病房里,李里要比之前瘦不少,但是精神很好,目光如炬,看见她们两个,笑着抬起手。
李里说话时不复曾经的声如洪钟,轻声道:“真是不应该,让你们担心了。”
方畔溪开始掉眼泪,李里抬起手撑着床,想要多坐起来一点:“哭什么?以后有舒郁带着你,有她一口饭就不会饿着你。”
这话像极了交代后事。
方畔溪听闻,哭得更厉害了。
李里想帮脆弱的小女孩递纸,四下看了看,没瞅见有纸。更让他窘迫的是,他似乎也没力气去给方畔溪递纸了。
他只好冲着刚进来的游翩然道:“把你小师妹先带走平复一下情绪,我跟舒郁聊点公事。”
听了这话,舒郁霍然起身,打算一起离开病房。她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跟李里聊公事。
偏偏李里轻轻咳嗽几声,舒郁即将迈出去的脚被钉在原地。
等病房安静下来,李里看着舒郁,叹息一声。
李里工作忙,每天不是在准备研讨会,就是在出门和其他学校开会的路上。
发现自己得病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终于可以休息了。
这些年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业之中,忽视了家庭,最初和妻子求婚时的承诺几乎全都没做到。
被医生告知时日无多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那群学生怎么办。
所以李里决定最后的日子不能在医院蹉跎,他选择回到学校。
他和蔼地看着舒郁,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舒郁还是个高二的学生,郁郁寡欢,跟现在判若两人。
但是即便状态不好,在李里受邀去他们学校开读书会时,舒郁还是能提出让李里拍手叫好的问题,根本不像高中生会拥有的宽广知识量。
后来李里还跟她交谈过几句,得知她大学不打算继续学中文,虽然有些遗憾,也还是祝舒郁前程似锦。
可是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
a大开学典礼,舒郁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李里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即决定拐带她走上一条不怎么富裕且枯燥的“不归路”。
“一转眼,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李里突然道。
舒郁大学刚入学时,已经跟李里印象里的郁郁寡欢截然相反,眉梢眼角都是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这些年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不再郁郁寡欢,也没有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昂扬。
“舒郁,其实那天我都听见了。”李里叹息一声,“那天你和小苏的争执我都听见了。”
舒郁一愣,才从回忆里扒拉出来这件事。
是她为了维护方畔溪和苏平贯吵架的那次,李里正好出门接电话。
“事实和他说的恰恰相反,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你了解我的。”
李里刚醒不久,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基本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已经跟老曲说过了,之后你和小方跟着他走,其余的学生就由学校和老曲酌情再分配。至于小苏,他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就让他自由发挥。”
李里想到舒郁和曲少擎不怎么和谐的师生关系,忍不住为曲少擎说两句好话:“老曲那个人就是嘴巴坏了点,他人其实很好,这几个月自己身体也不舒服,还在四处托关系,帮我找医生。”
“不过他毕竟主业是搞古代文论,术业有专攻,我对你很放心,小方就交给你了。”
说到最后,李里力不从心,犹豫几许还是说起他太太。
顾月铮是国内排得上名号的作曲家,两人几乎都把一生贡献给了事业。
夫妻俩没有要孩子,也是婚前就商量好的结果。他们自觉无暇顾及孩子,加上顾月铮身体不好,原本就打算这么互相搀扶到老。
李里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就要先走一步。舒郁做他学生最久,所以才决定把这个请求说出口。
“翩然那边比你还忙,顾老师话比较少,我思来想去,只有你们两个话唠最适合陪她。”李里琢磨着,“这些事就不要告诉小方,她还年轻,听这些又要哭鼻子了……”
舒郁陪李里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出来时等候在病房外的人不少,游翩然体贴地给她送上一瓶水。
不远处,顾月铮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旁边是同样背对着他们的曲少擎。
曲少擎微微弯着腰,跟舒郁记忆里威风凛凛的模样判若两人。
窗外仍然飘着鹅毛大雪,电梯运转着,有人带着寒意从舒郁身旁经过。
“最近的天可真奇怪,明明都暖和了,又突然下雪,是倒春寒吗?”
天色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