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的官道上，一辆玄色马车缓缓向前走着，窗外落着纷纷扬扬的雪。
寒风呼啸，赶车的小厮穿着厚重的冬服，不时搓搓掌心，口里哈出阵阵白烟。
“公子，咱们还有五六日才能到京城，听说月末有花灯节，咱要不要赶个路，去凑凑热闹。”
披着雪白狐裘的青年坐在支起的侧窗边欣赏着沿途的雪景，原本攥着的一盏热茶，被灌进窗内的风雪吹的冰凉。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
无人应答……小厮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儿道，“奴才又忘记了，国色天香的郡主娘娘，咱去不去凑合热闹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哆嗦，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不去，人家身子娇弱，如何能赶的了路，这雪都灌你脑子里了？”青年闻言转头，一张脸生得雌雄莫辨，容光绝艳。
一旁的卫宣小心翼翼地递了个暖手炉过来：“郡主，外头天冷，还是让奴才把窗户关上罢。”
卫斯尧莞尔：“窗户开着，才能给他们瞧瞧人还在呢，若看不着，谁知下一段路会不会又冒出个山匪来，烦人得很。”
声音温润，清冷如玉，眼波流转间含着三分笑意。
卫宣听得眼眶泛红，险些落下泪来。“他们这也真的欺人太甚，咱们又不上京寻仇的，何苦一直盯着不放。还有那府里的青鸾姑娘，口口声声对王爷至死不渝，天天可着劲儿的往您院子里钻，这清净日子是一天都没有。”
他家公子才多大呀，就要背井离乡往那吃人一般的狼窝里呆着了。
卫宣用手指帮卫斯尧拢了拢披风，语出却已是哽咽：“郡主需得保重身体，这山高水远的若是感染风寒，只怕是都没人理会咱们。”
卫东在门外听的直翻白眼，公子这戏精的毛病都开始人传人了，只有他还坚守在正常人的范畴，没有轻易沦陷。
“王府可拆人去收拾了？”卫斯尧将卫宣推远了些，捧着热茶轻轻嘬了一口。
他倒是一路是泰然自若，与镇北王的十年之约已近，本就是到了进京的时机，这一路的截杀与试探也在他意料之内，倒是卫东与卫宣如临大敌，将那京城当做吃人魔窟。
卫宣回道：“已经收拾妥当了，依照您的吩咐，只收拾了梧桐苑和尚客居，其余皆维持原样不动。还请了仁安堂、广济堂、平康堂的三位大夫做府医。”
“嗯。”卫斯尧轻应了声，身子向后一靠仰躺在榻上。从暗格里掏出本兵书翻了起来。
是夜，北风萧瑟，冬日肃杀，京城五十里外的树林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的小树林内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腥味儿几乎冲破天际，飞鸟都不敢路过，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雪地里唯有一人身着月白的锦袍干净整洁，几乎融进雪色里，只是金秀锦靴已被血染的斑驳，鞋底浸泡在血水里，犹如出血池而不染的白莲。
卫斯尧手里把玩着腰间的墨玉短萧在夜空里莹莹发着蓝光。
“可有遗漏？”语气相当平淡。
几步开外立着一排黑衣男子，冷冽速杀之气扑面而来。
“禀主上，都已灭口，无一遗漏。”领头的男子恭敬回道。
漫天飞雪将夜映照的粉白透亮，满地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皆面色可怖，死不瞑目。卫斯年在那些尸体的躯干间灵活地走动，行动丝毫不受阻碍，总是能一脚踩在最合适的缝隙里，轻车熟路。
“嗯，处理干净。”清冷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卫东见他回来赶忙跳下马车道，“公子，无人跟踪。”
“嗯，赶紧走，找个最近的客栈洗洗，这味儿熏的我头疼。”卫斯尧神色恹恹，嫌弃地将靴子一蹬飞身进了马车。
第二日一早，晨光熹微，客栈的后院里几乎停满的各式马车，此处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来往商队官署众多，为不引人注意，三人不得不尽早上路。
才出客栈的卫斯尧已经换了一身衣饰，罗裙层叠环佩摇曳，外头罩着件火红色大氅，将那比昨日矮了好一截的身形衬托的更加消瘦柔弱，整个人脸色惨白，脚步虚浮。
同样一身女装的卫宣赶紧扶着他上车，才进车门卫斯年便倒在了软榻上。
卫宣一惊，“公子！！”将人扶起来赶忙从腰间掏出个药瓶，在卫斯年鼻下蹭了蹭。
门外的卫东驾着车马缓步朝大道上走着，一边赶路，一边焦急的回头张望，“怎么样，公……郡主可还好？”
车内一片兵荒马乱，卫宣看他气息平稳下来才皱着眉开口，“公子昨日是不是吃了‘融骨’。”
卫斯尧垂下眼眸倚靠在车壁上默不作声，手指摩挲间触感光滑细腻，有些不太习惯。
他原本手指修长洁白，甚至青色的筋络十分明显，看得出尊贵却也伤痕累累饱经风霜，而非如今一瞧便知，是连针都不会捏的千金小姐，罢了，皮囊都是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