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礼节过后,众宾入座。
顾忱坐在上位,一侧是老肃王和肃王妃,另一侧是其他地位较高的宗室。
其中有一人穿着竹青色直裾袍,风度俊雅,瞧着只比顾忱大了几岁。
这人正是齐王。
前世顾忱毒发当夜,留下的遗命便是叫齐王与几个重臣共同辅佐太后和幼主。
齐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他才出生不久太祖就驾崩、由先帝继位。
有道是长兄如父,先帝将这个幼弟留在宫中亲自管教养大,直到他成年才出宫立府。是以齐王对先帝、对先帝的独子顾忱都忠心耿耿。
甚至可以说,顾忱与齐王,虽有叔侄之名,但情义更胜似手足兄弟。
此时两人在坐下前正好视线相交,便互相颔首,以示问候,之间的亲近关系显然并非其他宗亲能比。
*
列金罍,班玉觞。
侍从捧着珍馐佳肴,从画堂两侧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穿过盘案桌席,为各处再添上新味。
钟鼓奏响,诸礼具备,佳宴起。
周羲宜坐在席位上,夹起面前的三鲜粉条放入碗中,但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方才纪承言来找她,叫她跟随他过去一趟。
她经历过前世一遭,自然清楚他的目的,就故意扯开话茬,又是笑眯眯地说寿宴祥瑞,又是乐呵呵地恭维皇室恩泽。
主打的就是一个装傻充愣,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了。
总算是避开纪承言的狐朋狗友,不用像前世一样被那些好色之徒放肆无礼地调侃。
随后她便想起正事,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顾忱。
却见到顾忱神色严正,威仪肃肃,在一众宗亲陪伴、侍从环绕下,从门口走向画堂,径直入座了主位。
没有给两侧宾客分去一点多余的眼神。
根本注意不到她。
周羲宜想到这里便有些气馁,但还想着要再试一试。
于是轮到周洮领着全家到主位面前向肃王妃祝寿的时候,她做了更充足的准备。
“臣周洮携妻子,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向王妃祝寿之前,也不能跳过对主位的问候。
周羲宜跟在周洮身后。
她动作轻巧地拂过裙摆,神态盈盈,身形款款地跪下。
一抬手,一低眉,左手压右手,弯腰伏身,随着其余人一起,要做个空首礼。
竭力把每一个分寸都控制得极其漂亮,要既满足含蓄恭敬的礼仪,又能在不经意间显露姿容端丽。
这是周羲宜先前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琢磨出的行礼仪态,专门就是为了今日。
专门就是为了给顾忱看。
前世两人相处那么多年,她也算大致清楚他的脾性。
——践律蹈礼、敬守良箴。
比方说。
上一世她无聊的时候就常常因此动起坏心思,故意叫顾忱陪她一起违背礼法。
看他先是面色不善地拒绝,然后在美人的温柔乡里神色慢慢从坚决又变得迟疑,最终还是自知失态却又控制不住地陪同她放肆。
让这最是守礼的人,心甘情愿地因她悖礼。
这可是她前世的一大乐趣。
目前这一世,显然还做不到这样。
周羲宜清楚此时的顾忱对自己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于是就打算投其所好。
从他当下看重的规矩礼数里费工夫。
礼仪妥当漂亮虽然不一定会让他心生好感,但却一定不会让他反感。
周羲宜期待下了的苦功夫能够有所回报。
这回自己就在他面前,总该能让他注意到自己。
然而顾忱却岿然不动。
周羲宜跟着家人跪在地上,伏身又起身,满意地觉着此时的自己应当周全得连一根发丝都挑不出毛病。
可当她发觉上位者迟迟不说免礼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眼睫轻颤,似乎已经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顾忱根本没有在看他们。
他在他们跪下行礼的时候,就正好端起了桌上的酒盏,一副神色淡漠的模样,无言地开始低头饮酒。
已经行完礼就等着起身的周羲宜:“......”
别光顾着喝酒啊,你倒是抬头看一看。
周羲宜的腹诽像是与上位者的心思完全不相通一样。
顾忱的动作慢条斯理,轻啜杯沿,似乎是打算将君子的温文尔雅都在这举杯小酌的举动中彰显出来。
稳重从容,彬彬有礼,还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没空抬眼去看面前正在行礼的周洮等人,好像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了。
毕竟这可是天子。
天子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