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和尚?
仪琴再瞧一眼他的打扮,他身上罩着件青色的风兜,把脑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半个,瘦长的手上还挂着串木质的佛珠,如此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裳,的确像是出家人的装束,但细究起来,光这风兜的精致用料以及上头暗色的万字花纹,就不大可能是和尚会穿的了。
她暗悔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想当然的以为能在这寺里遇见的全是和尚。可恼冬日里都裹的严实,否则个个露出脑袋来,还怕分不清谁僧谁俗么?
看来今天真不是拜佛的好日子。
这人既不是和尚,那此处便不宜久留,不然孤男寡女的怕掰扯不清。
仪琴复又道了声“打扰”,准备转身回去找表哥他们会合。
谁想她才刚转过身,就听背后那人猛地又咳又喘,那声气儿听着骇人得紧,她回头一瞧,才刚还端坐在蒲团上的人,此时已经伏倒在地上,双手挣扎着要找什么却只能无力地垂落。
“公子可有随身所带的药?”她来不及细想,冲上前一面替他拍背,一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他怀中摸去,果然几下便从里面寻出一只小瓷瓶,她忙倒出一丸药喂进那人口中,又将他扶在自己肩上靠住,替他捶着胸口顺气。
头上的风兜经过这一通折腾早抖落了下去,露出脑后的一片墨发,男人美目轻合,正给了她贪看的机会,仪琴细瞧之下,不由惊叹原来世上竟真有如此俊美的郎君,俊秀却不女气,冷冽又不阴郁,只可惜许是生病的缘故,面色苍白了些。
仪琴长了这么大,头一回近距离地接触男人,她是守礼的女孩,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情急之时,也不能见死不救,倒顾不得那许多了,此刻只盼他快好过来,自己也得脱身。
半晌,那双紧闭的凤眸才缓缓抬了起来,轻声道:“多谢姑娘相救。”
也不知他吃的什么丸药,仪琴只觉得他吐气都有些淡淡的清香,颇有些呵气如兰的味道,配上他病中慵慵懒懒的语气,很能动人心神。
仪琴感受着半靠在自己肩头的分量,心想假若狐狸精里有变成男人的,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她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转瞬就醒了神儿,于是抬手推他自己坐好,口中说着“公子多礼了”,身上却不着痕迹地同他挪开距离。
那公子被推得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薄唇浮起笑意,“姑娘的胆子倒大,若是寻常人见我这幅样子,吓也吓跑了。”肯放下女儿家的矜持出手相救,他却只轻飘飘的一个谢字,似乎太没了诚意,他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只羊脂玉的平安扣,递给仪琴,“聊表谢意,请姑娘别嫌寒酸。”
光凭那平安扣的莹润细腻,便知所值必定不菲,能将这般宝物轻易送人的,除去家境殷实外,更多则是纨绔浪子的行径,不觉叫人皱眉。
“佛祖脚下,岂有不施援手的道理。”陌路人之间,男女搭话已多有不妥,更别说收下物件了,仪琴含蓄地笑笑,婉拒了他的谢意。
“姑娘不必客气,”他笑容浅淡,“钱财之物,唯在阳间有用武之地,阴司里谁还用它,姑娘拿着总比让它在我手里埋没了好。”
仪琴细细品味这番话,越发觉得古怪,他说自己埋没钱财,难不成他不在阳间活着?更想起方才救人时,偶然碰到他的指尖,似乎也冷冰冰的……
这念想一旦开了头,就脱缰似的越跑越远,从他是死是活想到是人还是妖,又想到佛门地界是否能镇住鬼怪,如是种种。
她背后升起薄薄一层冷汗,连连退后了几步。
“你……你……”
见她神色有异,还频频瞟向后头的佛像,那俊俏公子不由失笑,“怎么,才说了姑娘胆大,原来姑娘不怕人却是怕鬼。”
“你到底是人是鬼!”仪琴面带愠色,好心救他,却被装神弄鬼的戏耍,任谁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姑娘别恼,”那公子柔声解释,“才得姑娘援手,不敢毁了姑娘的功德,当然是人不是鬼,不过久病至此,大约时日也不多了。在下沈观晏,敢问恩人怎么称呼?”
年纪轻轻的得了绝症,着实可怜。
仪琴消了火气,只说“我姓曲”,又劝慰道,“世上疑难的病症虽多,但寻医问药,总是人外有人,兴许哪日得遇高人就能解了你的病症了。”
沈观晏虽点头应和,仍不免苦笑道,“有时候寻医问药的过程却比病症更磨人。”大男人常做感伤之语叫人笑话,因此他只一带而过,便把话头转圜回来,“曲姑娘既不肯收沈某的谢礼,那沈某便许件事给姑娘吧,事无大小,只要姑娘托付,沈某必定办到。”
仪琴救他并非图报,再者也觉得这人许诺忒托大了些,又不是神仙,凭什么许诺人家“必定办到”呢,或是瞧她一个姑娘家,以为她口中说不出什么大事来吧。
她想了想,随口托道:“我瞧公子似是在寺中修行,这样吧,我们女孩平时不便出门,就烦请公子替我为走失的幼弟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