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相公劝王相国三思,此步一出,只怕没有回头之路,且汤汤青史,亦是一笔污点!”
王洵乐冷笑一声:“呵汤汤青史,人言何足畏?他跟着我推行新政这么多年,难道还惧怕这些东西?如今国破家亡在前,你问问他,他要愚忠,还是守国?”
小吏也不再多劝,点点头恭谨地递上钥匙:“小的一定转托!不过崔相公还有一番话,他说倘若相国心意已决,请务必从金人手中把‘嫉邪’带回来!”
嫉邪……他说的是嫉邪,而不是常人口中的齐谐。
王洵乐心中一阵钝痛,不再说话,摆摆手,命舆夫驱车入了角门。
崔子圭,不枉我们师生一场!
她知道,他妥协了。
城门已备,政事堂阻力已除,王洵乐再无后顾之扰,腰衔悬龙剑,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光明正大地步入福宁殿。
皇后李菁依领着几名宫人守在殿门口,见她佩刀而入,似意有阻挡:“王相国请止步,吾欲与相国说说话。”
王洵乐怔愣:“圣人?”
李菁依请她入一旁侧殿,摒退左右之后忽然下跪:“相国,官家病危不能言,请您看顾四兄和昭明太子颜面,保留彼此一些体面!”
四兄,是她那因为新政,因为他的抛弃而冤死路上的父亲了,这时候又提到看顾颜面了?
还有昭明太子,他最为器重的儿子,也是他唯一视为子,视为未来尧舜贤明的储君,他却亲生逼死于路野,他又有什么颜面提及?
她欲扶起李菁依:“圣人快起,不该如此!”
李菁依摇了摇头,即便跪求也不卑不亢:“这一跪,是我替官家还给四哥的,相国可不把当成皇后之礼。也请相国顾及身后之名,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四兄名声考虑!”
王洵乐沉默不语。
她父亲,因新政倒台,被旧党口诛笔伐,视为奸佞,她这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不就为了洗刷他的冤屈?
王洵乐环顾四周,见皇后宫人,和官家身旁的寻常宫人,哪还有什么防备,自从他患病的这几年,朝堂上下已被文太后架空了。
王洵乐最终解下腰间佩剑,才入了皇帝寝宫。
床上之人垂垂老矣,深受病痛折磨,只剩了一副躯壳。
见她穿着女装前来,眼眸转动,手欲抬,却也无力挣扎,口中呓语着什么,听不清。
她大抵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些年,她可曾穿着女装在他跟前?更多时候只是扮演恭谨忠诚的臣子徐寄晞。
王洵乐正对着他坐在太师椅上:“官家近来可安好?”
见他努力动弹着手指,无法言语。
王洵乐又说道:“臣此次入宫,启禀前线军报,金人入侵,太原已失守,还有五百里可达京师,可见陛下和慈章太后把我打入牢狱这半年里,御敌之策也并无建树。”
“如今慈章太后薨,文氏一族已被逐出中枢,永世不得入京,朝中权利空虚,陛下又身体建欠安,人心惶惶,而臣,又将遵陛下所嘱……”
她一字一句,把后面的话说得清晰庄重,“将往前线御敌,可在此之前,只想把身后之事安排妥当了。”
皇帝含糊地说着什么,咽哑不成声,只能用力打掉一旁的脉枕。
这个声响,引来了一个人。
王洵乐回头,看到绯衣公服的翰林知制诰林语详捧着明黄告身进来,冲她点了点头。
她心中愈加坚定,而后起身拾起地上的脉诊,重回皇帝手上,俯腰侧耳,想倾听他说了什么。
语不成调,王洵乐只能低声说道:“民间又兴起击雪斧影疑云,朝野皆传复辟太()祖一脉,方可正乾坤。陛下是否也该为国本早做打算?”
而后她微笑起身,对林语详吩咐:“知制诰拟旨,传秦王,陛下将退为太上皇!”
皇天在上,倘若将受天谴,她也认了,孤身变法,力挽狂澜,证道之路总归有一人万劫不复。
若回到十五年前,重蹈前尘,她想,她又该如何?
或许她会早些做决断,不该使这么多义士,为变法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