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躬着背蜷缩着捡物资,丹增和几个年轻的村民在大雪里拼尽力气抓住受惊的牦牛,将它们重新捆扎好。
在漫天的暴雪里,藏民们拼命保护着自己的全部身家财产。
看着丹增终于将牦牛安抚好,房依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酥油茶,走到他身旁,害怕雪飘进茶里,她小心翼翼地用手背遮住碗:
“呐,央宗给你的。”
丹增道了一声谢,端着酥油茶一饮而尽。
兴许是因为陌生人来到身边,让本已安静下来的牦牛,此刻又突然暴躁起来,它狂叫了一声,四肢蹄子都胡乱跳起来,整个身体都发狂一般要挣开绳索往外蹿,刚捆扎好的行李又窸窸窣窣全然落下。
房依顾不上害怕,下意识躬下身子想去捡东西。
牦牛的蹄子不长眼,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眼看就要踢到她,千钧一发之际,丹增急忙上前将她推开......
房依跌落在雪地里,只觉得屁股一凉,碗摔在厚厚的雪地里,没有碎。
而丹增摔倒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正挣扎着站起身,在这严寒地冻的雪山上,一向没有情绪的脸上竟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为了将房依推开,他被受惊的牦牛正正的踢到了腹部。
愧疚和心疼涌上心头,她赶紧起身去扶他,村民却早已蜂拥而至,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好像真的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总是给他添麻烦......
乃西走过来扶起她。
远远看见丹增吃痛的捂着肚子,她自责的掉眼泪:“真的对不起,我原本是想来帮你们的,可是现在不仅没帮上忙,还拖累你们。”
乃西不住地说:“姐姐,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此时此刻,他也讲不出其他有说服力的话来安慰她。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大大的黑帐篷里,丹增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远远看去,他饶有食欲的吃着牛肉包子和酥油茶,牦牛的那一脚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影响。
她也终于有点胃口,喝下了乃西递给她的酥油茶。
饭后,天开始放晴了,村民们纷纷走出帐篷。
有的在虔诚的堆玛尼堆;有的在往祭坛上堆放柏枝、糌粑、酥油准备煨桑祈福,有的迫不及待地牵着自己的马来到山坡上准备赛马耍坝子......
房依走出帐篷,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鲜活灵动,让她的心情瞬间开阔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近在咫尺的日光,摊开手掌想遮住刺眼的光芒,阳光却从她掌心的缝隙中倾泻而下,让她的周身内外都暖和无比。
“姐姐,给你这个,把它撒出去。”乃西走了过来,从兜里抓了一把龙达纸递给她,“我们到那边草地上去撒龙达,山神会保佑我们的。”
房依接过他手中的龙达纸,跟着乃西来到大家煨桑的地方。
村民们围着桑炉缓缓而行,有的闭眼虔诚祈福,有的低头诵念真经,场面神圣而宏大。
乃西雀跃地加入到煨桑的队伍中,边走边指给房依着:“看,锅锅在那里呢。”
顺着乃西的目光,在离桑炉很近的地方,丹增正虔诚的闭着眼睛祈祷。
玄色藏袍被他绑在腰间,仅着一件月白色的藏式衬衫,领口处金色针线绣着考究的图案,房依知道,这件月白衬衫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件像样衣服里他最喜欢的......
桑烟四起中,少年双手合十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不像别人念念有词,他一直紧闭着双唇,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和山神祈求着什么。
他安静的、沉寂的站在原地,任凭桑烟不停拂过他清俊的侧脸,始终不曾动弹,只有左耳的绿松石耳坠时而顺着微风徐徐摇晃,阳光犹如金鼎一样由上而下笼罩在他周身,仿佛渡了一层佛光......
此情此景,房依只觉得眼眶发酸,莫名想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丹增忽然转身朝这边看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对视了一瞬,接着,他表情极淡地移开了目光。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直到她离开高原的几年之外,一直到已经适应了平原地带每日的生活之后,那天在雪山煨桑时,少年双手合十的模样,沉静虔诚的目光,还有那一眼桑烟四起中极其短暂的对视,总会在午夜梦回间,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