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破阵子
身下浅蓝缀紫的罗裙招展裙摆,天儿好得让人想哼首腻腻歪歪的小调。
我走在夹道上,两边柰树果熟枝沉,阴翳生凉,纵使有几点金色光斑偶然里照在身上,也少有灼热。卖盐渍梅子和酽茶的小贩三五成群,空气里揉碎泛酸的甜气。日光经了一层厚厚柰树叶子的筛滤,反而愈发恭谨安宁起来。
到底是朱樱春熟,素柰夏成。这时节里柰是最爽怡适口的。嘉兴的柰薄皮汁浓,属白柰一种。江南水土适宜,又殷阜富足,于是道两边的柰果就大喇喇压弯枝头,让行人自行取用。
我一面走,一面吃。咬下晶晶若脂的一层外皮,内里浆水四溢,甘甜如醴液。
柰树高,没走几段儿就见着情深意笃的小儿郞小女儿家聚在树下,姑娘踮起足尖,石榴裙下露出绣蝴蝶的软鞋,依旧抓不到半片叶子。小伙子便在身后憨憨一笑,轻伸猿臂,将果最多的那一枝揽下到她跟前,末了采完松开手,枝条便啪一声弹回原处。
我看了几遭,忽然觉得这场景怎么都不能照搬在我和虹猫身上。
玉蟾宫也生果树,每年一入夏,青梅最先挂上梢头。如果愿意上去摘,甚至能凌风而起,单足立在最高处的叶片之上。就是犯懒不愿意上去,树底下铺块素色油布,随意拈块小石,冲着树干力道适中地一掷,饱满圆润的果子便一个个着了魔似的掉下来。
哪里用得着他先帮我弄低枝条,然后我再摘。简直多此一举,有画蛇添足之嫌了。
刚从街角那家药铺子出来,坐堂的郎中一把年纪了,白须奕奕,仙风道骨。他见我连着几天都去了,抓些黄芪、三七、穿心莲之类的药材,便问我,
“小姑娘,这药是给谁抓的。”
我刹那想不出寻常女儿家对自己没过门儿的相好的称呼是什么,于是编瞎话,说,“表哥。”
郎中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捋了捋须,“那姑娘可要好好照料你表哥身子了。”
我不解,“先生何意?”
郎中低头,包药的青筋毕露的五指停了停,笑道,“黄芪补气,三七补血,贵兄想是,肾亏。”
他那肾亏两字暗含深意,咬的重了些。我一时笑而无话,接了递过来的油纸包裹,转身走了。
这药是作祛毒用的,个中原委还需从几日前说起。
我那时正处盟主府桎梏之下,幸赖小六将解药与虹猫的书信送来,堪称雪中送炭。虹猫一向思虑缜密,万事都图周全,叫小六带的解药一共两瓶,一瓶给我,另一瓶留着,以备他用。
受控的武林同道之人甚多,救这一个,不救那一个,情理上合乎不过去。我最后干脆心一横,挑了每天晃悠在眼前最好看的一个。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似乎同我年纪相仿,身上亦是同别处杂役一样的短衣,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头发乱糟糟地打结,面上覆着厚厚一层尘,便是如此,精致的五官也是掩盖不住的,仿佛淤泥中发散微光的夜明珠一般。
我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先一个手刀朝她后颈一击,她登时顺着倒了。我撬开她雪白牙关,先灌下失魂丹的解药,又将解哑药毒的丸药硬生生塞进去。
我帮她顺一顺胸口,耐心的等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姑娘忽然张开眼,咳出一滩血。
她眼神一瞬里恢复焦点,澄澈似镜的眸子映出我的模样。
凌厉掌风迎面,不及躲闪堪堪擦着我耳后而过。我向后闪了几步,只见她顺手抄起地上树枝,挽个剑花便冲着我面门刺来,速度快到看不清那树枝的影子。带起周边空气翻卷震动。
一晃里我觉得她手里的不是那根叶子都掉光了的树枝,而是一柄寒光闪闪,削铁如泥的单手剑。
就在我聚气欲扣她脉关的时候,树枝最末端却忽然停在我鼻尖一寸处,她枝上握着的手莹白修长,腾空里竟是抖也不抖。
她倒吸了一口气,手中树枝吧嗒落下,身子一软,倒了。
幸而,她再醒的时候,倒是没再对我拳脚相向。
“在下峨眉,顾思年。”她向我一拱手。这姑娘的声音挺好听,不似普通女儿家娇美甜润,平仄起伏里自带一分飒爽。
我恍然大悟一般,之前身法娴熟轻灵,非是峨眉派的不可了。
“没甚么出奇的,”顾思年摆了摆手,“就一座全是道姑的山罢了。”
她眸子上下扫了我几眼,又道“你是个女的?”
我一愣,低头看去,胸全部束平了,衣裳看不出来,头发也是绑好的,声音又特意变过。
居然叫她一眼看破。
顾思年见我发愣,噗嗤一笑,指尖在眉间一捻,露出颗眉心红豆一般的朱砂痣,见怪不怪似的,道,
“小爷以前和你一样,也爱这么穿。要不是这回盟主大会,谁爱穿那叽叽歪歪的裙子。”
她说着作势素手自身下做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