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姜慕予没什么动作,于是蔺兰丘也只好按兵不动,守株待兔。
直到某一天,那缕神识有了变化。
姜慕予出门了。
她下山了。
走得无声无息,连亲传弟子也没招呼。
蔺兰丘便也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由于“蔺如别”这个身份实在有几分尴尬,所以藏真山上下对他是一种相当模糊不清、相当宽松的态度,只要他不犯下什么大事,谁看见他也不会置喙,更是没人特意去居所叨扰他。
所以他现在来去自由,方便得很。
蔺兰丘远远地跟随着姜慕予,发现这位藏真山现任掌门当真是闲得无聊。
明明可以通过易颜丹来改换面容,她却偏偏要戴帷帽,明明可以御剑飞行,她却要慢悠悠地骑马。总之,这位仙门魁首像个寻常出游的凡人那般,打马观花,踏遍芳菲,尽得春色。
姜慕予孤身一人低调出行,去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玄门仙家,而是一座繁华热闹的人间城池。
浊江城。
浊江城原名濯江城,取的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只是后来不知道被哪个大能改做了浊江城,听上去就差了几分格调。
蔺兰丘对这座城并不陌生——这是距离藏真山较近的几座大城之一,姜慕予就是在这座城里长大的。
哪怕后来姜慕予被其父认祖归宗、进入师门后,还经常带着蔺兰丘来此,除妖捉鬼、赏花喝酒,什么都做,什么都玩。
蔺兰丘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了。
姜慕予自进城后,便下了马,徒步穿行在人群之中,溜溜达达,走得漫无目的,好似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
她先是去茶馆里坐了一会儿,听了听说书先生嘴里颠三倒四的仙门传闻,摇了摇头不做点评。又混入人群,瞧了瞧街头的杂耍表演,跟着人们喝彩两声。后又酒楼里要了些酒菜干粮,分发给破庙里风餐露宿的小叫花子。
简直清闲至极,清闲得不像一位名门掌教。
然而,她想做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自当年登上藏真山首座后,姜慕予的权力便如流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自然也就轻易将这座城池收作了囊中之物。
作为此地的实际掌权者,她今天要做的,还有去各种暗巷探看有无尚未取缔的妓馆,去田垄之上打听老农的收成,登上城楼问候守城的修士和将领。
如此一番忙活下来,竟到了天黑。
蔺兰丘也就跟到了天黑。
入夜,姜慕予又去了一个地方。
百晓楼。
这个蔺兰丘也是知道的。
百晓楼大隐隐于市,其楼主仇春风是江湖中消息最最灵通之人。
当然,这是往好了说。
往差了说,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情报贩子。
因缘际会,蔺兰丘认识了她,却不想她竟也是认识姜慕予的。
他仔细思索一番,服下一颗易颜丹,又换了换身上的衣裳,收敛了周身的气息,这才走了进去。
可他进去得太晚,正巧遇上了刚出来的姜慕予。
百晓楼内灯火通明,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简直热闹得不像话。姜慕予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翩然而过,硬生生地与周围涌动的人群割裂成两方天地。
“嘿,小兄弟,看什么呢?”有人拍了拍蔺兰丘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注视着姜慕予的背影太久了。
见他还没回过神来,身后之人继续调侃:“你是第一次见这位庄主大人吧?以后多来,肯定能常见的。”
蔺兰丘转头看他:“庄主大人?怎么说?”
“哎呦,那位姑娘可是个大人物,临渊山庄的庄主大人,在咱们百晓楼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临渊山庄?
这是何地?
“吴二,就你多嘴!”路过的一个姑娘喝止了男子,“还有,谁跟你是‘咱们百晓楼’啊!少大言不惭了!”
“两位,”蔺兰丘道,“那位庄主大人,究竟有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处?”
“嗨,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大事。”吴二说,“那位庄主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琴痴。常来百晓楼招琴师,就我见过的,都足有七八次了!”
蔺兰丘听到这里有些起疑:
姜慕予从不是爱琴之人,不爱听琴,更不擅琴艺。
在他们两人之间,反倒是他,琴技还算拿手。
然而他只想到这里,就听吴二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不过嘛,跟着她走的都是些年轻俊秀的俏后生,谁知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那姑娘打断了他,转向蔺兰丘,神色之中有几分警惕:“公子看上去不像我们这的常客,好端端的,打听别人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