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中庆宫,姬甫久病初愈,今日亲来听政。太子姬齐侍立在王座斜下左侧。令尹姜笠立于姬齐对面再下一阶。
今日大朝廷议西北军监军姬玉奏书,拟立中原与西戎两国的靖边新约。
姬齐手捧简书通读一遍,一时上下寂静。
司徒黄原第一个出列奏道:“蛮夷部族,素无地位。若与之缔约,必辱吾王。”
廷上老臣皆亲历靖兰之约始末,当年姬甫只凭一句“蛮族辱我。”便宣旨毁约。如今旧事重提,黄原之言可谓有理有据,便是姬甫亦难反驳。
姬甫看向姬齐,姬齐执手回道:“回禀父王,儿臣曾读靖兰之约,昔我为主国,实为怀柔。而今靖边之约不分君臣大小,约定利益公平。看似为安定西北与西南边境,结盟西戎以退大岳,实则是西戎趁火打劫,欲与我中原分庭抗礼。若质约既成,恐我中原大国要沦为诸国笑柄,颜面尽失。”
姜笠道:“王上,燕西关奏报,姬玉公子初为监军,便驻守沙城,连挫大岳攻袭。此乃大功,臣正欲奏请加封。然公子年少,不知两国缔约事关国运,不可儿戏。西戎小国,对我中原久存不恭之心。我国一直绥靖安抚,反纵其矫。依臣之见,可暂且搁置此约。待燕西关安定,再着手征伐西戎,以定西南。吾王以为如何?”
姬甫以手支案,低头沉吟片刻,道:“齐儿所言有理,此约确有不妥之处。如此便暂且搁置。近日燕西关战事频繁,军需吃紧。司马府需加紧督办,不可拖延。加封之事,就由太子拟旨,明日朝上议定。”
姬齐与副司马陈良出列,跪地应诺。
虽靖边新约迟迟未得批复,燕西关已然按部就班的执行新约。重开马市,开放粮市,吸引了众多商客前来。马市就在燕西关附近马市旧址,粮市在木石城北二十里。
中原军队与西戎联军配合作战,将大岳军逐出五十里,随防御工事向前推进,移民开荒,新建了许多村落。
六月流火,燕西关迎来一位贵客,东梁巨贾,信陶君。
姬玉受邀至商馆一见,陪同的还有李焕。
席间亦有其他商贾,觥筹间议定了多份买卖。席散,信陶君邀姬玉入内室饮茶,二人心照不宣,各自落座,遣开随从。
姬玉直接问道:“桑吉公子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李桑吉淡笑道:“中原是我偏爱之地,姬玉公子是我旧友,我来此游历会友,公子不必如此慌张。”
他举杯向姬玉虚敬一回,浅抿一口香茶,气定神闲。
姬玉手捧玉杯,指腹摩挲温润杯壁。李桑吉养尊处优,旅途仍不敷衍。屋中雕梁画栋,玉景绣屏,迎门壁上一副美人牵马图。美人侧身面向枣红骏马,一手挽缰,一手轻抚马颈,举止温柔。看身材应是二八少女,一条桃红丝带拢着一把青丝,荡在纤细腰间。姬玉乍看女子侧影,便觉熟悉,再细看眉眼竟与姜落有几分相似。转念间,面色渐渐阴沉。李桑吉随姬玉视线看向那美人图,刻意道:“这是我闲暇之作,从不曾示人。惭愧惭愧。”
看不得他装腔作势,姬玉垂眸问道:“这女子是何人?”
李桑吉星眸一转,慨然叹道:“时由不知,我王兄,梁王陛下有一长子获罪潜逃,举家溺于梁水。他有一女,名李蜜,若在世,今年正当二八年华。这画作便是我凭记忆为她所画。可惜画在人不在,可怜可叹。”
姬玉冷眼看他,说道:“既是罪臣,公子身为王室,理应遵从法度,还是莫有留着这画作为好。若公子不舍,我可替公子毁了它。”
说罢,他便起身走过去,伸手摘下画轴。
李桑吉也不阻拦,闲闲道:“其实我来此还有一事相求。传闻有梁国游商在燕西关见过一女子与李蜜十分相像。我特来查看究竟。还请时由行个方便。”
姬玉手上一停,随即继续收好画轴,回身问道:“你要如何?”
李桑吉亦站起,正色道:“听闻公子有一位美人,可否容我一见?”
“不能,”姬玉断然道:“她不是李蜜。你我心知肚明。你对她只是利用。如今她已认我为主,你休要再来纠缠。”
“非也,”李桑吉道:“王室血脉不容含糊。你我争论无益。请问时由,她现在何处?我带了李蜜乳母前来。经她亲自验过便可一见分晓。”
“此处是燕西关,由不得你胡来。”姬玉神情冷峻,抬步往外就走。
“姬玉,”李桑吉扬声说道:“若你留不住她,不若放她自由。你当知她一直所求为何。”
姬玉却未再迟疑,拂袖而去。
七月,李瑛请旨告老还乡,连请三次,拖至九月,终于得到一份诏令。李瑛受封英武侯,升任领军司马,奉旨回都就任。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份王令,姬玉受封将军,暂领西北军。
九月的草原,秋风乍起,麦穗微垂,草尖一点金黄。
一辆两匹青帐马车,停于燕西关外五里邮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