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抓车帘的手,收握成拳,复又松开,缓缓坐回箱上,冷冷问道:“你如何知道?”
“世上或有我不知道的事,但只要我想,便绝瞒不过我。”
姜落闻言抬头,揣度他神色。不知此人为何要调查她的底细。若说只因她托付他帮助调查祖母家乡,她是断不会相信的。那到底是何事能将一位养尊处优的富贵闲人吸引到千里之外的偏僻之地。莫非他也是为炼金山而来?若是如此,他是如何查到落英谷与炼金山的联系,又窥到几分?
“阿落怎如此惊讶。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与族中姊妹一行十人,今日到此只为行婚。不过……”李桑吉顿住话音,上下打量姜落一遍,目露嫌弃,“你这些族姐太过粗心,怎让你这般幼齿的来充数,也不怕人笑话。”
姜落被他贬损,侧头暗翻个白眼,辩道:“我已成年。公子莫要看不起人。”说完又暗悔不该与他斗气,眼前还有大事要办,再耽误恐怕就要白白冒险出山一趟。想到此,说道:“今日我实在有事要办,耽误不得。若公子无事,落这便告辞。”说罢再次起身。
李桑吉视线随她而动,并不阻止,还向一旁让了让,闲闲道:“这里是副将阡胥私宅,四处皆是官兵。如你这般乱闯,只会白白断送了性命。你要去刺探那炼金族族长与何人密会,不如问我。”
姜落已跳下马车,闻言停步。李桑吉随后亦跃下马车。两人身高相差一尺,姜落扬头正色问道:“你要什么?为何要帮我?”
李桑吉微一弯唇,并未搭话,却伸手拉起姜落右手,往后堂走去,姜落挣了一下,却无用,被拖着疾走。李桑吉回头低声说道:“公子我虽神通广大,这里到底是陈国地界,不便太过张扬。我二人找个安静地方详谈。”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后堂,穿过回廊。李桑吉似对此处颇熟,径自推开一间房门,拉姜落进入,随手合上门。
姜落走开几步,立于房中央,轻揉被握痛的手腕。左右看过房中陈设,只是寻常驿栈布置,无甚特别。
李桑吉走至西面案旁坐下,抬眼示意,姜落默默过去,与他隔案对坐,执手道:“公子,落今日到此确为打探车虽与人在密谋何事。不知公子可能助我?”
李桑吉不急答话,揽袖指点屋顶,“上面便是密会之所。你可贴耳偷听,或能窥得一二。”
姜落朝头顶楼板注目一瞬,缓缓收回视线,直视李桑吉,严肃问道:“公子可备了木梯?”
李桑吉眼中含笑,起身至一旁衣箱中翻找,“知你着急,帮你便是。只是……”找出一套青布衣裙,走回案前,略一迟疑,又道:“若能进去旁听自是最好,然你当知其中危险。若被识破,我只能去牢中救你。你可还要去?”
虽已有预料,见姜落自去屏风后换衣,李桑吉仍不禁问道:“炼金一族隶属陈国管辖,纵与官府有谋,亦无意外。你又何必追根究底,这与你有何厉害关系?”
灯火中,屏风上人影变幻,却无回答。
李桑吉等了片刻,回案旁坐下,支肘欣赏屏风上美人换衣。
姜落换衣完毕坐于妆案前整理状发,李桑吉踱过去,立于背后,看她散开长发,梳顺,说道:“此间未婚女子多梳垂云髻,不披发,我来帮你。再不快些,你恐怕只能送醒酒汤上去。”说罢,拢过姜落手中发束。
姜落亦知时间紧迫,便不再争,由他梳挽。铜镜中人影绰绰,木梳轻移,令她有些恍惚。
“咳!这头油味道,你几日未沐发?”李桑吉在后抱怨。
姜落羞赫,儒儒道:“怎会?不过三日而已。”
才出口,只觉头顶木梳微顿,随即移开。她却如遭冷水兜头泼醒,暗骂自己一时大意,险些道破落英谷所在。这李桑吉如今未知敌友,需时时警惕,万不可大意。
扮作送酒的侍女,姜落两手托着托盘走上楼梯,盘中放着四斛美酒。
按照大致方位,走过回廊,只见前面有间房门口立着一名守卫,这里应就是密会之所。
因口音有异,遵照李桑吉嘱咐,姜落并不说话,只低头躬身,作恭顺胆小模样,慢慢行过去,朝守卫躬身作礼。守卫兵士推开门,她遂躬身进去,门在后合上。
咚!咚!咚!手鼓声中,只见房中央一赤足女子左手持手鼓,右手轻击鼓面,伴着节拍轻扭腰肢。
“上师看这西夷舞女舞得可美?”说话之人是坐于正北主位上的一位中年男子,面黄无须,身体微胖,头束玉簪,身穿便服,一腿支起,坐于案后,看不出身份。
车虽坐于他左首案后,听他问话,并未答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头寻酒斛倒酒。二人案上各有两个酒斛,满屋酒气,然这二人均脸色未变,可见皆是擅酒之人。
姜落头更低些,默默过去,跪于中年男子案旁,换上新酒,收回空斛,再从后绕去车虽那里照做。他二人显是各有心事,皆未看她一眼。姜落暗自松口气,小心退至门口高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