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发源于颖川,向东北而行,流经中原与梁国边界,出梁境,在陈国境内东折,再行八百里入海。
梁水上游有许多支流,十余日前洛就是在梁水一条支流的岸边醒来。记忆未失,只是换了一副皮囊。于皮囊她倒并无执念,只是这副身体有些虚弱,需要采些草药调理,多吃多练即可身体强健。还一桩麻烦就是这副身体太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在这乱世,美貌就是灾祸。幸好她从小既随祖母学习制药之术,从六岁开始服用修容的药丸。此药微毒,若一直服用难免损阳伤肝,就有气滞血瘀之症,不利生育。幸而她自得了小耳再无奢念,倒也无妨。
老天垂怜,她沿着三川向西,一路昼夜兼程,总算救下小耳,母女团圆。
梁水的另一条支流名沼河,发源于西盖草原一处沼泽,向西北蜿蜒,被三川山脉阻挡,折向东北,汇入梁水。
洛背着小耳游过沼河,在对岸沿着河向下游走了一夜。
清晨,泠泠的水,漾着银波。远山在望,近草斑斓。
小耳醒来,吹气在洛的脖颈,暖而痒。
“小耳,醒了?”
洛寻一处平整的河滩,坐下来,解开胸前绳结放下小耳。解下系在腰间的小包袱,摊在地上,里面有一只缺口陶碗、一块巴掌大黍饼、一包火石、几个草编小包与几小块粗布。
“小耳,等小姨取水来与你梳洗,然后我们吃好吃的黍饼,可好?”
小耳抿嘴微笑,重重点头。洛摸摸小耳有些凌乱的小髻,心中暖热。
小耳许久没吃到干粮,不肯泡水吃,接了洛掰给她的小块,抓在手里,用前面的几个牙齿一点一点啃着吃,看样子十足美味。洛自己掰了一块泡水吃了。还剩下大半黍饼,这些省着吃可够小耳两日的口粮,她自己却要寻些野食充饥,不知多少天后才能寻个村庄落脚,需仔细盘算才行。
收拾好包袱,系在腰上,仍将小耳用草绳绑在背后,由着她慢慢啃饼子解馋,洛继续赶路。
午后,河水正暖,洛寻了一处坡缓水浅流势平稳的河段,将斗篷外衣脱下和包裹一起缠好,绑在头顶,将腰上草绳收紧些,背着小耳横渡沼河,仍回到通向伏虎关的官道上。约略算算路程,傍晚就可以赶到伏虎关。
时隔两日,洛再次来到自己的坟冢前。
坟上新土尤在,冤魂却未化鬼,仍在阳世盘桓,只因心愿未了。
洛携着小耳的手,向坟冢祝告:“阿姊,我将小耳带来看你,我会将她平安养大。你若有灵,保佑我二人寻着安身之所,从此再无离厄。”
小耳困惑,仰头望洛。
洛跪地,扶着小耳窄小肩膀,眼中湿热,忍痛说道:“小耳,你母亲与你约定再见之日方能说话,如今,你母亲就在这土里躺着,你可以与她说话了。”
小耳宛如黑色琉璃的双眼眨眨,努力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她已看了再看,这里明明是死人住的地方,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小耳用力摇头,生气地拍打挣扎,拒绝痛苦的现实。
“小耳!你说话!你说话!母亲就是这里!你说话呀!”
“不,你骗人!”小耳忽然大喊:“这里没有母亲,母亲说过会回来找我,她不会骗我!我要去找母亲,你是骗子!专门骗小娃娃,我再不要信你啦!放开我,我要去找母亲!你是坏蛋!放开我!”
“小耳,小姨没有骗你,”洛松松圈着小耳,任她拍打,却不松手,恐她乱跑伤到自己,一面耐心解释:“你母亲已经故去了。我亲眼看她下葬。她被西戎人杀死,临死前托我找到你,照顾你。她还告诉我你二人才知道的约定,让我带你来见她。这是你母亲与你最后的约定,是不是?她一人已无法完成这个约定,所以托我帮她。她谁都不相信只告诉了我,因你母亲知道我会像她一样照顾你,疼爱你。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小囡,一定明白阿母的心意,是不是?她已经守信。小姨也会遵守与她的约定,好好照顾你,陪着你一起长大。小耳你相信小姨,好不好?”
“可是……母亲、母亲……”小囡悲伤而细弱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夜晚,洛攀上一棵松树,寻找旧年未曾掉落的松果,里面尚有松子,多的可余十几粒。
松果可燃,松针亦是。火石点燃小簇干草,裹上松针,吹燃,投入松针堆里,上面徐徐添上松针松果,松香四溢。
洛把烤熟的松子放到小耳面前,柔声说道:“尝尝,你母亲告诉我,在山里你最爱吃这个。”
对于母亲的死,小耳年纪尚幼,分辨不清细致的情绪,莫名感觉被抛弃,害怕、伤心、气恼、焦虑、劳累、饥饿,揉在一起,就表现出一种赌气的别扭。不爱理人,晚食也未吃,到现在肚子咕咕叫,实在坚持不住,鼓着脸探手捡起松子。
黍饼烤热,谷物的香味散出了,小耳又不觉拿起慢慢啃了吃掉。洛低头微笑。
吃罢,熄火,她用石刀掘出一个浅坑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