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见深更半夜蹲在自己床前的人没有主动撤离的意思,她只好继续这场时间地点都不太对的寒暄:“你还未就寝?这么晚了都。”
“事情尚未做完,忧心难眠啊。”红杏夸张地摇摇头,就差没把你快来问我忧心何事写在脸上。
“嗯,你且忧着。”余烟栗最擅长不解人意,悠悠飘闭上眼试图再会周公。
“慢着慢着,”红杏执意继续这场黑灯瞎火的夜聊:“帮我取样东西。你先前许诺过。”
“就在这说吗,不会吵醒十六?”
“农村孩童一旦睡着,雷打不醒。只要我俩不打起来,十六最多觉得梦里有两只蚊子嗡嗡。”
并不介意被比做蚊子的余烟栗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她顺势坐起,边打哈欠边问:“何物?”
“岁枯荣听说过吗?凡人想要斩断宿命只能靠那个嘛。”许是心虚,红杏按着心口循循善诱,大有不磨到余烟栗同意不罢休的劲头:“反正咱们迟早和礼部杠上,这神器铸造出来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凭什么被他们独占,不如咱们取来代为保管。”
余烟栗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某个字眼忽而警觉:
“取?”
红杏眼神回避,闪烁其辞:”哎呀,你一定要分那么清做什么,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嘛,行啦行啦,就依你,不是‘取’,咱们明日去礼部时你暗中‘借’来即可~”
岁枯荣既是神兵又是圣物,自然重兵看管,守卫森严。龙潭虎穴余烟栗从前没机会闯,刀山火海如今怕是要走一遭。
这下瞌睡彻底醒了,她蹭地站起来,掂量了一下自身“绝世武功“的含金量,又坐下:“我能否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红杏面上做作的娇羞更甚:“君子一言,您是君子。”
他将语气放软:“桑翟自古受林衡的保佑没遇过什么大灾大乱,可这里地势偏僻水陆都不畅通,比纺庭其他地方都落后穷苦。穷怕了,人心也就麻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因家父家母缘故,我先前时常疑心所谓典仪只是为了让桑翟百姓心甘情愿充当祭品的噱头。
礼是条框,是束缚,吏部所用异术会使寻常人对他们产生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家父桃李满天下,所以知道世间最难是育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高高在上,可你又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不是坏事,可若要从根源上解决事端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你先前去过崇嶂?那是个好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那儿的山,等桑翟事了,我一定带十六去,她能走得比我更远。”
被这样几乎是虔诚地注视着,余烟栗不由得想起醉花荫所说过的眼前人的生平——红杏的愤世妒俗像是削干净刺的荆棘,撕裂不了现实也不会被外物改变。
她毕竟年轻,最受不得好人央求:“许诺过的事我必竭力……”
壮志豪情尚未抒发,察觉到红杏气息中不易察觉的紊乱,余烟栗忽地警觉起来:“你受伤了。严重吗,怎么回事?”
“皮外伤不碍事。我还没打算让十五去刑部为村民失踪案击鼓鸣冤呢,今晚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红杏不再捂着手肘,他缓缓自袖中取出包裹好的方帕,打开来,其中赫然躺着枚系着白线缠绕的器物。
白线,刑部。
余烟栗皱眉:“栽赃陷害?好拙劣的把戏。”
得她应承后红杏也松懈下来,偷了隔壁王婶家的老母鸡还没被发现的野猫一样半眯着浅色的眼瞳,笑得邪魅狂狷:“那些人大费周章可不止为了栽赃陷害,我今晚还见着个散千金的人,交换了些情报。”
“同散千金交易,你竟付得起报酬?”
“赊账不行吗?”红杏不满自己兜里没几个闲钱的事实被一语道破,据理力争:“以后我可是在日进斗金的醉花楼做活,那里流通的情报随随便便拿出一条就够还清了……别扯远了,你不好奇是什么情报?”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余烟栗努力用自己天生波澜不惊的眼神传达出好奇。
红杏完全没接收到她的努力,沮丧而蛮不讲理地宣布:“就算你关心我也不告诉你。睡了睡了,明日我还要教十五写字,这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抢人被子,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