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急了:“那你也不能催化这些恶念!”
醉花荫扬手甩出毒针:“有人能读到他们身上的所有信息,散千金需要这些信息,我需要散千金。”
一贯警惕的书生未料到她会出手,只好边勉强躲避边择路而逃:“崇嶂鹤隐宗的事即使我不深究,也一定有人会查下去。”
醉花荫忽道:“五部内有我们的人。以身镇魔是个骗局。你肯为职务而死,却不能为我而活吗?”
书生心神忽动,回头想说些什么,却被醉花荫趁机毫不留情地刺入银针,等再睁眼,已身处醉花楼。
见他醒来,醉花荫执剑逼问:“刑部名单上已没有你的位置。我留了你的命,从此你只是我的仆役,可懂?”
“是。”他顺从应着,不复初见时的风发意气。
无碍,他分明是心悦于我的,醉花荫对自己说。
楼里来的新人都以花为名,书生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领到了“红杏”的牌子。
从此便拥有了一个除了醉花荫外,谁叫他跟谁翻脸的新名字。念及他那张对于男子来说清丽过分的脸,醉花荫觉得名字没起错,随手挑了份闲散的种花差事给他。
“世人皆如此,即使能看到惨象,听到求救声,火不烧到他们身上,他们就不觉得疼。”照花荫脸上半分表情也无,她俯身舀起一瓢清水,皓腕微扬,落下水珠在夜风中四溅引得花枝纷纷颤颤。
红杏站在她身侧,开口想劝,知她执拗,又懂她此言无错,最终也只是为她披上一件外衣:“何必,逼的自己如此。”
嘴上虽这么说,红杏自己转身暗地里利用异能劝说来醉花楼喝酒赌博的客人弃恶从善,今天让好色的富商看到发妻持家有道,明日让赌博成性的浪子回忆年幼时父亲的教导。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他人。醉花荫听见自己冷冷地对通报的侍女说:“随他去。”
外力作用的幡然悔悟终究昙花一现,时间一长,醉花楼生意依旧红火,红杏异能成功的几率也越来越低。
终于某日,按了按疲倦的眼角,红杏对着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男人强打精神:“你有什么愿景要——”
他没能问完,因为那把银色的匕首精准地插入他的心脏,钝痛打断话语的同时终结了生机。
顷刻间被抽去全身的力气瘫在椅子上,红杏意识模糊地无法呼吸,只听到那分明与他素不相识的人嘶吼着咒骂:
“我?我希望你这种虚伪的人在堕落中挣扎,变得无比凄惨。我希望你作为废物被最低贱的人踩在脚下,到时候你还怎么故作清高?含着金汤匙出生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孬种。”
那人狠狠拔刀又猛刺了几下,确认他呼吸停止后啐了一口,猩红的眼中是无法理解的恶毒和最极致的仇恨,只恨不得生啖他的肉,剉他的骨。
红杏进楼时,还没有死心,他在加入刑部之际就曾立誓,以骨卫律条,以身捍太平。世人皆有不自量力之狂徒,以为自己是独特的那个,倾家荡产,血本无归,求的就是个至死方休的癫狂,他偏偏要在这群神志不清的人身边奔走呼号,给他们留下重回正道的一扇窗。
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蠢,实在是蠢。”听见侍从来报,照花荫嫌弃地皱起琼鼻。
醉花荫晚上要准备参加圣祭,刚刚涂完指尖朱红豆蔻,面若冰霜地对灯照看光泽,醒目的颜色掩盖了她无意识攥紧手心后指尖多出的红。
听到那人的确救不了,问如何处置尸首时,她只说:“灯已满员,今晚参宴的人一个都不必留。”
她早该知道,除非演义故事中替天行道的英雄豪杰真的存在,才会有人救得了这不知死活的傻子,而醉花楼里,不会允许那种人存在。
一旁照花荫感受到她平静外表下念力从未有过的紊乱,暗自屏息的同时若有所思。
没有他的世道,也这样百无聊奈地运转,年复一年,循环往复。红杏死时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他心心念念的苍生听不见。
淅淅沥沥的如酥细雨湿润了窗前松软的泥土,许是看习惯了,即使专属花匠死后疏于打理,花丛大半重被野草占领无花可赏,醉花荫也会时时在此处停留出神。
草木不识人心,那自红杏刚接手就被移来就病恹恹的幼株终于抽条拔高,舒枝展叶,刻意搁置的回忆也随着它的成长重见天日,深冬梦境中,如盘绿叶与浩瀚红花深深浅浅交相辉映。在它开花的下午,醉花荫最终还是再次取出珍藏的那张画。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不知何时添上的字迹写在隐秘的位置,藏着题字人未曾言表的心意,刹那她呼吸不稳,手中的画卷也掉落于地。
待心绪平定,她附身拾画,忽听得廊上侍女对着花丛窃窃私语:“芍药可不好送给心上人呢。”
窗外,又是一年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