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着身子游来,又顺着容成济的手爬到他肩上。
原本好不容易养到牛一般大的神泥,为了救曹元怜用掉一半,为了解自己身上的咒又用掉不少,如今只剩这巴掌大小了。神泥从他的衣襟钻入,爬到他背后,黏黏糊糊的,一直爬到腰间隐隐闪现的银色咒文,整滩泥覆盖上去。片刻后,咒文颜色又欠了一些,神泥回到容成济掌中,只有拳头大小了。
曹元怜看到这,转身想跑,奈何被容成济一条手臂便死死搂住。那团恶心的臭泥巴又落到她脖子上,一阵刺痛过后,曹元怜甚至能感觉到浑身力量被吸走了。
死人为食,不如活人作祭,但最好的贡品,还是由神泥烧成的活死人。
天气好的时候,曹元怜依旧被关在小黑屋里。小黑屋建在湖底,她所见到的光,是太阳穿过水面的余晖,她不再期待光亮,反而是琉璃窗昏昏暗暗时,她最欢喜,因为那是雨天,雨天是出小黑屋的时候。
曹元怜不知道自己又被关了多久。
神医趁着容成济病得不能起床时到容家带走她,容成济一恢复意识,马上让人追到明府去,而后四处张贴告示搜捕神医,至今未果。最后做成的陶人,容成济没再拿去送人,用木箱装好摆在小黑屋最高处,曹元怜整日仰头盯着木箱子,好像总有一日,陶人会再送出桑陵城去,那时候她要拼命地跑,往帝都跑,去见她的父兄,再吃一次家里的烧鸡。
她疯疯癫癫,终于病倒。容成济一直守着她。可不知为何,她的腰间也出现了银色的咒文,慢慢地咒文越来越亮,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到最后眼睛都无法睁开。
“小元。”容成济喊了几遍,不见回应。
曹元怜没有做梦。她已经不会做梦了,自从成了活死人,她甚至不能在梦里见见思念的人,爹爹,兄长,娘亲,还有……
“曹姑娘。”
曹元怜醒来时,看见神医提着灯笼站在床前。她有些惊讶,环顾四周,问:“容成济呢?”
“你身上的毒咒发作,他为了救你,把仅剩的神泥都给了你,如今又躺在床上休养了。你莫担心,他身上的毒咒不厉害了,性命无虞。”神医扶着她下床,“毒咒是我下的,你如今这样,我也难逃其咎,好不容易趁阿济病了来救你,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先出去。”
曹元怜指了指木箱子,神医会意,踮脚从柜子顶上拿下来给她,背在身后。
“你到底是何人?是要为明郎报仇的吗?”
半晌,神医才说:“是容家的一个仇人罢了。”
一个仇人罢了,要容家手足相残,要容家绝后。容成济命大没死,但已不能人道了。
曹元怜一步一步走出房门,走过那条长长的密道,手止不住地抖。出密道前,她突然停下:“明郎已死,容成济虽有万般过错,毕竟于我有恩,还望神医别再……”
“曹姑娘,你可知为何先前阿济不敢对小常动手,那日却敢派人直闯明府要他性命?因为他攀上了花云早,花云早愿意舍弃小常这颗棋子,全因阿济帮对抗清流。”神医道,“都是可怜人。不论小常还是阿济,都没碰你吧?你与神泥荣损与共,一旦碰了你,日后负你就是负神……”
所以他们都知道,会负你。
曹元怜点点头,不说话,迈出最后一步。阳光洒在假山间,明媚温暖,耳边鸟语,鼻尖花香,像儿时在家玩闹时的好天气。
“曹姑娘,别再陷入对他们的感情里,不值得。”
“他们爱过我吗?”
神医没有正面回答:“明常深爱着袁氏。容成济深爱着自己。明常故意咬钩,把你当成袁氏留在身边,明里暗里逼容成济交出神泥和起死回生之法,而容成济要的,是当年老城主交给明常的阴兵虎符,若有十万阴兵在手,莫说一座桑陵城,半个天下都唾手可得。想要兵权的,得到了神泥和让人死而复生的秘术,想复活爱人厮守终生的,偏偏手握虎符,曹姑娘,他们争来都去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你是关键的棋子,但不是目标。”
曹元怜是爱笑的,她依旧笑着,可脸上都是泪水。
“明常后来才知道,若是早一年,袁氏刚去世那会,还能借神泥令发妻再生,一年过去,终是晚了。袁氏不在,他也不愿独活,他自小孤独,对权势其实不太上心,阴兵也好,官职也罢,他并不在意。他想假你之手杀了容成济,为自己的母亲报仇,甚至不惜赔上自己性命。而容成济,他留着你,想必是知道了明常把阴兵虎符给了你吧。”
曹元怜震惊地望着眼前人:“我没有……”
“虎符一般都藏在拥有者的腹中,明常死后尸身被切碎了,可虎符不见踪影,想了又想,也只能在你身上了,毕竟明府除了你,其他人都被切成了碎块。你若不知情,大抵是明常在你熟睡时放到你身上的,这样容成济若要得到虎符,就只能杀了你了。明常或许觉得,杀你会让容成济痛苦吧。”
“所以都是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