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当然不仅仅是一个人在台上唾沫横飞,除说书者自己之外,他的助手,也就是他身边偶尔附和着说上几句的小童,底下的听客,甚至包括此地的主人酒楼的老板,对说书的效果都有或轻或重的影响。在这些人当中,听客们自然尤其重要,尤其是肯听、肯捧场、肯发问的听客,而在这“三肯”当中,肯发问即是对说书者极大的鼓励。
眼前这位说书先生是个此行的老江湖,自然从来都不缺肯发问的听客。
“有啊!就是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开尊口跟我们讲了!”一人叫道。
说书先生一摆手:“哎,听客多虑,老朽既在此摆台说书,听客问,老朽但凡知道,岂有不说之理?”
哄哄的议论声吵成一团,一番争论后终于达成一致。
“先生说了三天绿久幽,可到底连这位女侠是何许人也,师从何人何派,年龄多少,样貌如何统统都没提一句,您这不是故意要吊咱们的胃口嘛。”
这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最后一条“样貌如何”,这也很重要?
我无语摇头,伸手准备再拿一块点心,忽然发现一大盘点心竟已经被我吃完了。对面的女子十分敏锐,我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她就将自己面前的一盘点心推向我:“姐姐尝尝这个吧,很好吃哦。”
这些年独行惯了,今天忽然被陌生人示好,我倒有些不适应,抬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她,她果真是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水眸当中涌着天真无邪的灵气,单以年纪算,我倒的确可当得起她这声“姐姐”。
我一笑:“谢谢你。”
她笑眯眯地摇头,那边说书先生的朗笑声传到我们耳边:
“哈哈,听客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老朽对绿久幽女侠这些事迹知道得算是清楚,这些天所说也没加一点臆造,但要说到绿女侠本人的事情,我可就不能胡编了,说书虽是为博诸位一乐,可也不能随便乱说对不对?所以这些天对绿女侠的来处、师从,老朽都没作多言。”
“那先生是不知道了?”
这句话太让人气馁,我都听到好几个惋惜的叹息声。
先生却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既然听客问来,老朽就将自己的一些猜测推断说给诸位听,不过事先说好,都是些猜测,不敢说一定无误啊。”
“好!”
“好!”
“好!”
叫好声预示着今天下午的说书时间进入下一个高潮,对面的小女孩也差点脱口叫好,不过还是克制住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这时收赏银的小童已经上了二楼来到我们桌边了——他低垂着稚气未脱的脸,将盘子微微伸到我们桌前,那里面已放了好些铜钱碎银。
我早已熟悉这里的规矩,正欲取出这些天一贯每次都给的十文钱来,身边的男子已经抬手,将一锭十两银子轻轻放到了他的托盘中。
小童立刻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他,连托着盘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十两银子!
这可是他们师徒一个月都赚不到的!
男子十分温和:“你家先生说得很好,果真名不虚传。”
小童反应过来,立刻感激不尽地连声说:“谢谢公子,谢谢四位,谢谢公子……”他不再逗留,将那锭银子藏进怀里就赶忙奔下了楼去。
如此大的手笔,在座恐怕无人能够像他这样,我将十文钱又放回了袖子,不禁笑笑,十文钱,和十两银子。
那厢说书先生刚要开口,小童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立刻抬头看向我们的方向。
男子似乎和说书先生有了眼神交流,接着一切归于正常。
我努力将自己尽量放到说书先生的视野之外,心中默念那可非我所赠,我们也不是一伙的,你千万不要认错,下次我依然还是只能送您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