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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4月10日,她登上了泰坦尼克号,她的焦虑终于在这艘船上达到顶峰。船一旦起航她将永别英吉利,以后也许会回来,或许是蜜月重返欧洲,或许是某个亲戚离世她会再返英国……祖国啊,何时才能再返你的怀抱?她是在祖国的怀中发出第一声啼哭的,也许要咽气在遥远的异国了。今后她还会如此清晰地记得祖国的一切吗?康沃尔郡温柔的雾中清晨,海利根花园里沉睡的巨人,诺福克郡海边停泊的船只,格林威治公园的樱花,和父母同游观览过的景色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以及布克特宅邸那参观者夸赞不绝的美,这些都引起她不绝的伤怀。奇怪的是,身在其中时,她从未感受过这份爱,离别时,爱却如潮水般涌来,直到她的脸颊被泪水濡湿。这种思念一直持续到她生命的尽头,到了大战爆发的时刻,她也不绝地祈祷着圣乔治保护英吉利,时刻为她的损伤感到悲伤,死前她一直渴望能回来,魂归故里是每个英吉利儿女的愿望——尽管她最后还是没能回来。

她的行李大包小包,几十个箱子由人运送,卡尔给她送的那些画被一幅幅摆出来,带了如此多东西,却像什么也没带那样空虚。布克特夫人进她的房间,仆人下意识出去了。她的房间如此奢华阔大,简直像真正的卧室,尽管这船的另一端有一群人挤挤挨挨在狭小的环境里。船分为一二三等舱,就像人那样,为了永远属于一等人,她母亲不吝啬努力,就像煤矿场里工人不吝啬体力。

她母亲满意地说:“他对你很用心。”他对她一直很用心,在金钱方面一直都不是一个悭吝的人,这是布克特夫人最满意的地方,如果金钱可以置换爱情,罗丝恐怕已经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罗丝也觉得自己很可恶,为什么不能顺势爱上他,这样大家都会满意,她也再不会痛苦。周围所有人都在对她施加一种隐约的压力,好像卡尔于她是科菲多亚王看上培妮罗芳,她理应感恩戴德,卑躬屈膝,他也始终对她怀有一种优越感,理应占据强势的地位……她的膝盖和脊梁上存留着这种压力,使她没有办法顺势爱上他,也许她就是太有一些不该有的自尊心了,才会变得如此痛苦。而且,人们记得丁尼生的诗,记得爱德华·博纳·琼斯的画,却下意识忽略了科菲多亚王最后想要废黜培妮罗芳的结局……

布克特夫人开了酒箱,取出两个雕花玻璃杯,然后拿了白兰地倒在杯子里,她说:“你的面色很苍白,喝点白兰地滋补一下,我知道你喜欢掺苏打水。”所以她又开了一瓶苏打水。罗丝没有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酒杯,她坐在椅子上,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就像个肺病病人那样,脸极度苍白,但是两颊飘着鲜艳的红,她突然激烈地,充满焦虑地说:“一定要这样吗?你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将我出卖吗?”布克特夫人疲惫地闭上眼睛:“已经坐上船了,你非要在无可挽回的时刻抓住我发疯吗?下一次你在婚礼的前夜抓住我怒吼好了。”

布克特夫人把酒杯放在桌上,不想再搭理女儿的样子,罗丝站起来说:“在你看来,这一切太划算了——出卖一个我,然后把家里的债务还得一干二净。你从来没考虑过我,你只想逃离债务。”布克特夫人提高了音量:“哪像你说的这样?他很喜欢你,你也去喜欢他,这一切就圆满结束了。”

罗丝像是倾泻情绪一样说:“你抛弃了我……你把我抛弃了,拿我去换你以后仍旧优裕的生活,你明白吗?你把我抛弃了,你把我像商品一样抛弃了,等着去换更好的东西,你把我……明码标价地出卖了,这是最痛苦的事情。”布克特夫人冷静地说:“我一直以为你长大了,但是你还是很幼稚,你总是想得太多,但是并没有因为想得太多变得聪明。如果他不来解决我们的困境,你去哪里找到更好的人选?”

“我们明明可以靠自己,我自己去工作,把爸爸留下的债务……”罗丝还没说完,布克特夫人就说:“那按照我们家女仆的工资,你要工作到下辈子。拿你的杯水车薪填上那些窟窿和利息,那是不可能的。”罗丝说:“你为什么不去变卖那些……我们家分明有很多古董,很多值钱的首饰珠宝,把它们卖掉,我们明明也可以毫无负担地度过后半生,为什么我们要固守城隅?我们的家到底是什么,我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是君士坦丁堡吗,你必须像君士坦丁十一世那样保证它永不陷落吗?”

布克特夫人眼睛里含上了泪水:“你怎会如此自私呢?你忍心看我变卖家产吗?把我祖母留给我的珠宝,那些浮雕首饰,那些老式镶嵌,那些传承了很久的瓷器——你忍心吗?把你从小就在的那些东西,你爸爸的镀金陈列柜,那些书桌,那些家具,他留下来的一切,你要我全部变卖吗?”

罗丝突然哭了,她用手背极力拭去泪水:“那我呢?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是你生下来的,你却毫不留情地把我卖出去了——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只在乎我的价值。鹈鹕会用血哺育自己的孩子,你却只是把我赶了出去,让我卖个好价钱。”布克特夫人则说:“那你考虑过我吗?我已经经历了婚姻几十年的风雨,最开始和你父亲结婚,他在全世界各个地方,有自己的大片宅第,富裕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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