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墕都·阳阙宫------
御书房内,武帝危坐于案前,手旁放着一个打开的舆桶,里面那份跑死了十二匹驿马从宁州送来的急报,已经被两个小宦官徐徐展开在武帝面前。
武帝身侧站着的大太监甘福正打开书案上的一盏香炉,换上刚刚点燃的一枚沉檀龙麝,一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武帝微皱的眉间稍稍舒展,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摆了一摆,两名小宦官立刻放下奏折,跪拜后退出了御书房。
此刻房内,离武帝书案不远处还跪着一人,此人是当朝理政堂辅政司马,兼任讲经堂祭酒,何不平。
武帝抬眼望向何不平,缓缓道:
“何不平,宁州急报,你那同窗好友,鸿正御史李文博暴毙于出使宁州的途中。”
何不平闻言一惊,御史竟死于出使途中,虽然他也知道此去虎狼之地定会凶险万分,但绝没有想到李文博竟还没到宁州就死了。
同样令何不平颇感意外的是,李文博确实是他还在讲经堂做生员时的同窗,但这层关系鲜有人知,两人为官后除了政务之事外少有交集,武帝却似了若指掌,看似不经意间提出,却已能看出那新设的督政司已经把他们这些大大小小官员的底细摸了个透。
何不平俯身拜道:“李御史此行出使铁勒,实乃忠心为国,替主分忧,其心赤诚,臣定会安顿好御史舍亲,依国勋之礼,操持御史丧仪。只是不知这出使一事,该再交予谁去办好。”
“景元已接替李文博出使铁勒,卿不用多虑了”武帝似乎已对御史之死失去了兴趣,将奏折递给甘福,示意他退下,接着问何不平道:
“朕此前问的迁都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为何迟迟不答复朕。”
何不平仍跪拜于原地,回话的声音却似是无比坚定:“是因……是因臣觉得,此事,不可议。”
“不可议?有何不可?抬起头来回话。”武帝似有些愠怒。
何不平倒也不惧,显出些文人的桀骜和倔强,坦然道:“陛下,墕都乃圣皇帝开国之都,大昊立朝不过二世,此时废都北迁,不合……”
“不合什么?”
“不合礼法。”何不平昂起了头,几乎要把慷慨二字写在了脸上。
“礼法?”武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当朝首辅,继续说道:“圣皇帝起兵之时,南陆最尊先德礼法的胤侯陈康靖,后来怎么样了?”
何不平没想到武帝竟拿当年圣皇帝在鄢城起兵之事做典,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陛下,这……这……不可同日而语啊。”
“不可同日而语……”武帝的眼神开始变得阴翳,沉声道:“当年圣皇帝起兵于鄢城,扫六合吞八荒,奠定大昊不世伟业,回鄢城建都。可这墕都地处南极之地,虽固有龙喉关天险,可偏安万世万代,但如今朔州虎豹骑蠢蠢欲动,北陆铁勒已有不臣之心,你说朕是该守住这区区墕都,还是更应该考虑守住这大昊的万丈江山?”
“可……可,迁都柳州……实在是……”
武帝忽然站起身,朝着已有些发抖的何不平,用不可辩驳的天威之势继续说道:“柳州有何不可?柳州地处南陆腹地,近可守朔,远可攻宁,绝杀令已下多年,柳州术士早已被千机营肃清,你以为朕这是为了要把柳州变成大昊的无人之境吗?”
“攻……攻……攻宁?!可……可陛下方才说的是守……”震惊之下,何不平几乎要瘫软下来。
“攻便是守,这你不懂?”
“臣不知……臣惶恐……”何不平伏在地上,不敢再抬头看武帝一眼。
--------堰州·荆齿城--------
十方街上,只见一黑鬃骏马驮着一人慢慢行于街市,马背那人一身玄色劲装紧紧裹在身上,但整个人却是满满一副慵懒姿态,微闭着双目,似是微醺,又似是在打盹,一柄长剑随意搭在马鞍上,剑足长六尺,几乎都要拖行在地面上。
堰州荆齿城开埠通商后,南北两陆形形色色的商旅往来众多,可这样打扮的人也实属少见,但更令十方街上的贩夫走卒们面露惊恐,甚至几乎避之不及的,是那匹高头骏马后面跟着的那一位。
只见那人身高丈余,冠盔戴甲,浑身的肌肉被紧紧包裹在银色甲胄之中,每走一步,十方街上的青砖似乎都在为之一震。
两人一马在满街人的注目之下,慢慢走至东街的酒肆停下,酒肆外的凉棚里围着几个捕快衙役,都在胡侃乱吹,唾沫横飞,角落里的长凳上还躺着一个捕头打扮的人,将官帽压在脸上,怀中抱着一把长刀,似是在小憩。
那群捕快衙役们突然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入凉棚内,都住嘴回身望去,抬头却见一人魁梧如山岳,面相如巨猿,正瞪着一对铜铃般大环眼盯着他们。
一个早年在龙喉关服役的老捕快注意到了这巨人的一身银甲,似是见到鬼了一般,抖如筛糠地赶紧下拜道:
“魏……魏将军……小的们不知魏将军来此,未曾远迎,还望赎罪。”
没错,这个虬面大汉,正是银甲卫千机营的副将魏冉!而他身边那位,自然就是千机营统帅,银甲兵团的黑衣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