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行很早就知道,靖王商景昭,是个狠而聪明的角色。
意识到这一点,不是在他火烧连营、大破柔然的时候,也不是在他们帐中长谈、共论国事的时候,而是在他出任凉州兵马节度,即将启程离京的时候。
因为靖王商景昭,居然想招揽他这个当朝第一宠臣。
“殿下,小臣今年二十有余,就已是户部尚书,虽不敢妄称是朝廷第一重臣,至少金银满库,圣眷不衰,”徐安行笑眯眯地问,“想买我,至少得开出更高的价钱吧?”
“你用半年时间,就从持节出使的小官升任六部第一的尚书,”靖王淡淡看向他,“想来比旁人更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殿下也说了,小臣是六部第一的尚书,”徐安行继续笑眯眯,“还有什么富贵,是小臣求而不得的呢?”
“在商容眼里,你谄媚权上、汲汲钻营,他嘉奖你的功劳,也绝不会让你更进一步。”
“那在靖王殿下的眼里,小臣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靖王的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才识过人,可为丞相。”
徐安行笑了。
满朝都知道他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是个十足十的佞臣和小人,当初上官靳也是因为看不上他的做派,才将他扫地出门,所以但凡是个在乎清名清誉的帝王,都不可能让一个恶名昭著的人坐上丞相之位。
只能说,靖王的眼光,真是一等一的好啊。
“空口无凭,靖王殿下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
“丞相之位,不日就会出缺。”
上官靳在明面上,先是林嫣皇后的人,后是商容陛下的人,但经过草原上的一番密谈,徐安行终于知道,上官家真正的主人,一直都是靖王。
也许是被胁迫,但也的确忠心耿耿。
能把这么忠心耿耿的老臣从丞相之位上拽下来,诚意果然十分丰厚。
徐安行立刻从善如流,“靖王殿下真是大方,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上官家是你的政敌,而非仇敌,”靖王冷淡地开口,“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小臣明白了,”徐安行拱手,“殿下放心,无论何时,小臣都会竭尽全力,保证上官一族的平安周全。”
没过多久,靖王的诚意就送到了。
一封上官玲乐的请罪奏疏。
徐安行乐不可支地将上官家扫出了朝堂,仗着陛下的默许和放任,招摇地结党,以至于如今的朝堂,半数以上都是他的人。
靖王被押解回京的那天,徐安行站在宫墙上看热闹。
一个人究竟得狠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撕裂,只为营造鲜血涂地的惨状?
京城里没见过世面的升斗小民大受震撼,一传十十传百,景国各地纷纷哗然。
不过,徐安行打赌,最开始聚众请愿的那些百姓,那些让皇帝忍无可忍,最终决定逮捕入狱的百姓,十有八九,都是早早被安排好,用来煽动造势的群众角色。
可能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充当着什么角色,以为是给靖王伸张正义,殊不知,靖王不过是借着他们朴素的一腔热血,挑动着天下的物议罢了。
毕竟,当今皇帝与靖王的处境,说白了,就是谁先动手,谁理亏。
所以靖王不仅迟迟不班师,还跑到草原去过月女节,无非就是要激怒陛下,在这场博弈中,先急了的人,一定会输。
沉得住气的靖王,一边上演苦肉计,装作气息奄奄、命不久矣的模样,一边掌控并引导着京城和天下的舆论。
他很惨,很冤,他和柔然的狼主才是真爱,而陛下是可恶的第三者。
所有人都被他的故事感动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声援,牢里关的人也越来越多,陛下失去的民心民意也越来越多。
皇帝也被靖王迷惑了,顾忌着自己的好名声,迟迟不下令处决。
毕竟,一个将死之人,又被关在冷僻的宗正司里,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靖王的计划,徐安行也和其他人一样,从没发现,宗正司和皇宫,其实离得那么近,近到只有一重宫门。
皇城的四方构造,其实并不对称一致,从南而入乾元殿,需要经过外门、中门、内门三重,经前朝而入后宫,如果从东西方向进入,也至少是两重宫门。
但,从北而入,只有一片后花园,以及前朝宫妃居住的、冷僻至极的上清苑。
纵观世上的豪宅华府,无不是前门重重院落,后门寂寂少人。
靖王从一开始,就是看中了宗正司的位置。
徐安行从飞泉手里拿到了一份盖有玉玺宝印的空白诏书,这是靖王在禅位之初,就提前留下、以防万一的好东西。
写好内容,徐安行将诏书递给了北门值守的禁军。
“陛下密旨,切勿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