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钻心刺骨的疼。
闪着银白寒光的剑刃刺入体内时,冷嫣无意识地吃痛拧紧了秀眉,她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与她穿了同色喜服的顾玄龄,纤白的手指一点点捂上小腹。
“噗”得一声轻响。
顾玄龄毫不犹豫地抽离了剑身,她灿如流霞的嫁衣上,登时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冷嫣应声倒地,头上的九凤累丝冠掉在地上,凤口中衔着的南珠四散开来,蹦了一地。她只觉得有热流自小腹不断涌出,噬心剐骨的痛,让她不自主地蜷起身子。
顾玄龄自上而下,朝她笼下一片庞大的阴影,他张了张口,似是道了声“莫怪”,旋即提剑,漠然转身。
浮生殿的正门被缓缓拉上,两侧的窗牖却被人猛然向内推开,一时间,无数火把叫嚣着被扔入殿内,贴地的火舌瞬时席卷了整座大殿,烈火浓烟滚滚而上,弥漫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火燎味。
殿内的宫女内侍受了惊,挤在殿门处,奋力拍打着紧闭的殿门,绝望地哀嚎求救声、哭喊声、咳嗽声震天动地。
冷嫣蜷缩在地上,如置身无边的烈火地狱,滚烫的气浪夹杂着火焰袭来,令她喘不上气,只得大口大口的呼吸......
*
“公主,您快醒醒,再不起就要误了吉时了。”
“呼——”
冷嫣猛吸了口气,倏地睁开眼,双目紧盯着头顶黛紫的罗帐,里头结着层层道道的红绸。
这场景,似曾相识。
白芍跪侍在塌边,喊了许久,塌上的人却是一动不动,现下冷嫣猛一睁眼,她倒反被吓得一愣,缓了好一阵儿,才又重复道:“公主,您该起身梳洗了,与太子大婚的时辰就要到了,万不可耽误。”
“大婚?”冷嫣惊呼着从塌上坐起。
她方才分明在浮生殿上,准备与那顾玄龄完婚,而那人却趁着婚仪之便,带着蛰伏在晋王宫中的吴国军队闯入浮生殿,狠心杀害她的父王,又将她一剑穿腹,掷于火场中,任她身死。
顾玄龄决然嗜杀的眼神就在眼前,可为何,她此刻会在长乐殿的榻上。
“是啊,今日是您与吴国太子大婚的日子,您不记得了吗?”白芍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心想她莫不是睡糊涂了。
“今日是三月初六?”
白芍讷讷点头,眼睛滴溜溜地紧盯着,仰头观察她的神色。
康靖七年,三月初六,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亦是吴晋两国定下的联姻之日。尽管冷嫣有些不情愿,可这桩婚事,当初也是她亲口应下的,容不得她临阵变卦。
难道......方才的一切,只是场梦?
“公主,您莫再愣神了,瞧这嫁衣多美啊,还是快些起身,一会儿宫里梳头的老媪便要来了。”白芍站起身,转向床塌边的木施,伸手掸了掸挂着的流霞嫁衣,嫁衣上头配了张绯色的鲛纱喜盖,喜盖下坠着赭色细珠,轻晃间折出熠熠光泽。
塌边的雕螭龙纹小几上,摆着顶九凤累丝冠,冠上的凤羽栩栩如生,九凤口中皆衔着硕大的南珠,平滑多泽,光润凝重。
瞧着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的凤冠,冷嫣不由得蹙眉:“这顶冠......是吴王送来的。”
“正是,公主好厉害,您是如何知道的。”白芍满目钦佩地望向冷嫣,继续道:“这凤冠上的南珠,可是吴国南靖的贡品,不止这顶冠,另还有这两只箱笼,里头的东西皆是珍奇,是吴王今晨才遣人急送来的,倒足见吴国对公主的珍视。”
冷嫣并无心思去听其他,骤然下塌,抓起那顶凤冠来细瞧,可越看,她的神色越凝重。她忽猛地将凤冠掷在地上,赤足跑出了长乐殿。
不是梦,那一切都不是梦。
她已经死了,现下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大婚前。
冷嫣疯了似的朝浮生殿跑去,廊道两侧是用红绸灯笼布出的喜景,为了这场婚仪,大晋王宫早在一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
她抬袖,一把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冷嫣仓皇冲进浮生殿时,晋王正端坐在殿上,同祠部的众臣商议晚间喜宴之事,她赤足散发闯入殿内,惊得众大臣急急低下头去,他们避开眼,不敢直视。
“父王,今日的婚仪乃是吴国诡计,他们想要趁机举兵,攻入王宫,覆灭大晋。”冷嫣跪扑在地上,向晋王泣诉。
“阿嫣,你莫要再任性了。”晋王知她不愿嫁,又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心中虽多有不忍,却不得不厉声指正:“军国大事,你岂可儿戏。”
“是啊公主,大喜之日,万不可说这些不吉之言呐。”立在下首的祠部尚书王曹,恳劝道。
他转而向晋王垂首进言:“王上放心,今日婚仪臣等早已备妥,且羽林郎将一早便率麾下羽林卫入宫,把守着各处宫门,护卫宫中安全,定不会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