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屿年生自己的气,沈艾却不生他的气。
他的话从来都是这样,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试图砍掉你身上的所有荆棘,直到你毫无棱角,在他面前暴露本真,他依旧会一遍遍确认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郑屿年眼中,相较于同龄人,他在感性认知这一块,有着很大的空缺。所以,他很难对那些泡沫剧里面的剧情感到共鸣,也很难看到书本里那些动人情节背后的文章主旨。他的文科是美中不足的缺陷,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真挚的人和爱。
“淋湿了吗?”
久别重逢,他竟然学会了开口关心人。
“还行,我出来得早,那时候雨还不大。”
那就是没带伞的意思。
郑屿年一眼就识破了沈艾善意的谎言,那么大的雨,她只穿了单薄的一身。外套充作雨披,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雨点。想也知道,这一路,她是怎么艰难地狂奔过来的。
“这次模拟考的试卷,我给你捎过来的。你有了私教,但是学校里的试卷肯定参考价值更大。我就去你们班,把你的那份带了过来。”
“太感谢你了,”曹管家明显比郑屿年露出了更多的感激情绪,这哪是什么试卷啊,这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们少爷正需要这个呢。”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饭吧。”
郑屿年别扭地邀请着,为了显示出自己不算刻意,还补充了一句:“我马上就要开饭了,反正最近胃口不好,扔了也是浪费。”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些日子下来,沈艾早就熟知他的脾气,她才懒得和他计较,要是字字都和他较真,恐怕早就气了个半身不遂。
不得不说,郑屿年这大户人家的午餐,简直就和皇宫里的膳食没什么区别。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上好的西冷牛肉,配上鲜美的酱汁,一旁的西兰花炒得入味可口,点缀上胡萝卜和玉米,俨然是一顿佳肴。
“你够吃吗,郑屿年?”
郑屿年忍俊不禁,他要怎么说呢,其实每天,他都让厨师准备着两人份,为的就是这个时刻的来临。
“够吃,你吃你的吧,我不怎么爱吃这些。”
话音未落,沈艾就大快朵颐起来,天知道从自己家到医院要走多少路呢,她一早空着肚子跑到现在,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
直到吃下最后一块肉,她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发出清脆的两声响声。直到回忆起这里不是家中,她才呆若木鸡般看向郑屿年和曹管家。
这两人并未看着自己,一个站在病床边背着手,一个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喂,我们……嗝!”
郑屿年和曹管家面面相觑,最终一种扭曲的姿势维持官方:“怎么了?”
“我说……嗝!”
如果尴尬有程度,沈艾觉得自己现在确实挖个地洞给自己赶紧埋了。在郑屿年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算是毁于一旦,你瞧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哪里像是生了什么病。
吃完饭,曹管家悄悄拜托沈艾一件事情。
郑屿年许久没有外出,照这样下去迟早要闷出毛病,可他偏偏抗拒一切机会接触户外,任凭谁劝也不听。
“这好办。”
沈艾知道郑屿年脾气执拗,可就算再难对付的人,只要你手脚够快,他就没什么理由拒绝。
借着去楼下买水的理由,沈艾连拉带拽地把郑屿年好好带出去溜了一圈。
从公园到街道,从清晨到日暮,郑屿年第一次,在住院之后走出那么远的距离,可他却并不排斥。
“我说,你还要带我去哪里,”郑屿年不是累了,也不想坏她兴致,只是他怕她太晚回家,家里人会怪罪,“水也买了,路也走了,你还不回去吗?”
“好好好,那我们就回去,”沈艾顺着他,“你有没有觉得,外面的世界有时候还挺不错的。”
“算是吧,或许。”
郑屿年语焉不详,只是觉得今天海湾的落日分外温柔。
折返途中,他们路过了一家商场。
郑屿年很少来这种地方,或者说基本没有来过这里。于他而言,嘈杂的人群就像是聒噪的鸟雀,扰了他内心最后的一片祥和。
沈艾要进去借厕所,郑屿年帮她拿着大包小包,很奇怪的身份转换。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对母女的争执声。
母亲正怒气冲天不可遏制:“学什么钢琴,天天不务正业,花那么多钱给你学,现在连个三等奖都拿不到。”
“妈妈,可是我喜欢弹钢琴……”
“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你看第一名的奖金有多少,整整五千,”母亲指着女孩不断咒骂,“你个没用的东西,一上场就弹错,我看你学,都学到猪脑子里去了!”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