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骏 长篇小说
徐婉心著
第七章 封地
黑云装满了天空,只在临近地平线的地方留下长河和岛屿的图案。起风了,少年坐在树房子里梳理一天的事情。
国军13人的小分队来到克什克腾草原,刀枪和酒杯在空中移动,挂在木屋的物件七上八下挤进梦里。我离开生活了13年的家乡又离开蒙古人,行在黑色的山路上,树木诡异,石头疯狂,空间倒立,身子沉入万丈的虚空,世界被绳索和雨箭封死。
一个终生以中国人为偶像的日本人说,只有清澈单纯的心灵才能感受到正能量,而自私的心看见的只是复杂和混沌。1941年6月20日夜,少年内心甚是凌乱。
砰,砰,砰,枪声从西边的蒙古包传来,徐天牛从梦中惊醒,他看见手电光三短三长三短,那是斯琴白乙拉老人说的SOS摩斯密码,出事了。少年从树上跳下来,下面无人,一些影子留下一匹马向起火的地方冲去。
是天灾还是人祸?祸主是谁?少年从马头上马,努力稳住情绪,他记起阿丽玛的话——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大灰从小跟她耍到大,要不没这么温顺。这是通灵的马,不用鞍子,人马合一,配合默契。
一只老鹰站在树枝上移动着步伐,一声都没有叫,它不怕树枝突然折断,它相信的不是树枝是自己的翅膀。徐天牛埋怨国军行动前没有通知自己,满德拉先生讲了那么多大道理,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不属于他们,理解吧。桦树林到蒙古包的路走过几十回,大灰闭眼也能带他过去。
一个人影在林子里追赶着另一个影子,大影一瘸一拐地跑,像是受伤了。后面的仍是追不上,就投石头拉弹弓,眼瞅着目标消失,娃子躬身继续追赶。
哈达斯?钉子!少年骑马赶过去喊。
“天牛哥?”
徐天牛勒住缰绳,问,弟弟你怎么在这?
白贵尊从赤峰逃到这里,他刚刚又杀了人。哈达斯说。
“谁?人怎么样了?”
“一个蒙古老人,可能不行了。汉奸的腿受伤了。”
追。那人还会杀人。少年说罢要拉兄弟上马。哈达斯说,咱们分头找。早晚我会把人头提给你看。都好好活着,再见。
话说哈达斯在南山与徐天牛分手后独自跑到大洼镇听到人们讲述一个盗马贼抢了大车店的黑马往西南方向逃去。哈达斯拿不准是谁,因为一直想着杀父仇人就搭乘马车扮成童仆向西南穷追不舍,直到赤峰街市。
哈达斯跟到铁匠铺,看见一群人在观看制造弯刀,全世界的节奏一样。有人说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对打铁痴迷,如同向心爱的姑娘宣布“我爱你”,只要你还叫个男人。富贵无根,贫穷无苗。贫不可欺,富不可恃。围观的人包括一些有想法和才华的富人,有野心和技术的穷人,大多数年轻人都想混进这个圈子。
哈达斯想起徐天牛的话,在心里说,我不属于他们,打铁对我没有价值,成大事者不纠结。他已经确定站在前面的正是白贵尊。哈达斯不知道那人在追随孔武有力的人,他要加入队伍,或是国军或是日本特务队。
逃犯爱好广泛,少年时在三江口学过打铁。在兵荒马乱没有快乐的年代人在外得想着怎么活下来,得有一门手艺,荒旱年饿不死手艺人,会炒菜,会木匠活,会放马,甭管干嘛,你得会一点儿,这个特别重要,很多时候人们忘记这点。趁小伙计出去解手,军士又急着要弯刀,白贵尊说我也会。他向师傅拱手行礼,拾起铁锤跟铁匠爷锤起红舌铁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国军小分队和日本特务进入人群。白贵尊料到因他杀了日本开拓团的人,特高课不会放过自己。他迅速交工,得了荞麦馒头,选好了一个队伍。
想成为中统特工一定要有野外生存的能力,或集体配合或单独作战,弹尽粮绝靠吃死人也要完成任务。
白贵尊在逃跑的路上自制过指南针:太阳从东往西走,他就在平地上插一个木棍,在影子的顶端标记一个点,这是西。20分钟后移动木棍再作一个标记点,横放一个棍,形成十字交叉点,第二个标记的点就是东。道理很简单,一般人想不到。重点有三:要找一块平地,木棍高度越高越好,间隔时间尽量长点儿。
白贵尊根据自己的经历观察到杀人犯的人生。男人是物欲动物,完全释放自己之后不在乎自己杀过什么人,只要能提供给我享乐、安逸生活的条件。女杀人犯既是物欲动物又是感情动物,只要我能让她深深地感动,真情地对她,她也会跟定我,不在乎我是杀人犯,我依然是她心中的英雄。家庭出身、环境、家教这些束缚本性的“枷锁”一旦离我而去,本性就展现出来。
国军小分队离开铁匠铺向北街走去,白贵尊跟踪到了道口,那里聚集一些苦力,他们衣衫褴褛小心地等活。六十多岁的苦力唱起山西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