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把抓住了头发,她吃痛,痛呼了一声,栾嘉树却并没有松手。
他低下头,喃喃道:“忍耐一下吧。”
元小瑕最后昏睡了过去。
裹着半边被子可可怜怜地挤在床角,躲开了一旁湿透了的被褥,白皙的臂膀缩紧,脸颊还残留些许潮红。
栾嘉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轻笑了一下,手指勾了勾她的发尾,然后从床上站了起来。
夏日天亮的早,四点过半,村野就有鸡鸣。
薄雾笼罩在不远处的山野田埂,在似亮非亮的灰蓝色天际下面,晕染出了一副好景色。
栾嘉树找了很久才找到打火机,他点了两下,火焰跳起,他抽了两口烟。
漫长绵延的快感缓缓退却,清晨薄薄的一阵风吹散了他周围的那点烟雾,栾嘉树理所当然地陷入长久的落寞。
那点落寞其实有点不讲道理。
栾嘉树知道。
他咬着烟,又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有些旧了的丝绒盒子。
他在清晨晦暗的光线里打开,细小的钻石簇拥着的粉色宝石静静地躺在银色的戒面。
烟雾飘散,栾嘉树静静看着手里的这一枚戒指,他又笑了一下。
少年人的爱恋不讲道理。
正如他十六岁的夏末参加的那一场婚礼,他满怀嫉妒和愤怒,酸涩和喜悦,他静静地站在角落,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半岛酒店开席一百零八桌,新娘娇嫩美丽,一袭华美的婚纱,她走在灯光的汇聚处,从红毯蔓延的那一扇门口缓缓走进喧闹的世界。
他站在角落,手里端着一杯正在细细冒泡的香槟酒。
十六岁的栾嘉树够不到元小瑕婚纱的一角,他只是在她与丈夫举杯的时候,缓缓低下头,喝干了那一杯苦涩的香槟。
真可笑,他的十六岁。
他在酒宴过后独自走入花园,他毫无道理地打电话给祝飞宇说:“也没吹嘘的那么漂亮。”
她很美。
“我看过她演的片子。”
十遍?二十遍?
“腰太粗,胸太细。”
呵,可笑的午夜梦回灼热畅想的对象。
“本人倒是比电视里好看一点。”
一个梦境幻化的现实。
“就是未免太风尘气。”
站在最华美光亮处。
“还取了个英文名字,叫玛格丽塔。”
婚纱很美丽,像是一朵盛开洁白的花枝。
“啧。”
——啧。
我嫉妒他。
栾嘉树挂了电话。
他丢下酒杯,蹲在那阴暗的花园一脚,听到不远处的喧嚣和热闹,他认真地想,我嫉妒他。
栾嘉树一个人打车在香港的街头闲逛,他走到了珠宝店,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口袋买了一枚廉价的宝石戒指。
可笑的十六岁。
他在她婚礼的那一天,肖想未来向她的求婚。
他把那枚戒指握在手心,他走在漫长的午夜街头,闪亮的屏幕倒映少年稚嫩的脸颊,他眼睑绯红。
栾嘉树参加了他绮梦的婚礼。
她很美。
她缓缓地、坚定地走向另一个男人,面带微笑,她会幸福的。
栾嘉树想,她会幸福的。
他把那枚戒指丢在抽屉的最角落,任由它落满了时间的灰尘。
直到那一日,他又见她。
华美的洁白的婚纱退却成为新寡的女人身上白色的绸缎裙子,隔着夜雨,栾嘉树望了很久。
他望了她多久?
栾嘉树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多久?
山野里的风徐徐吹来,栾嘉树被烟雾迷乱了眼睛,他盖上了戒指盒子。
少年人的爱恋蛮不讲理。
栾嘉树困住了年少绮梦,却到底也只能抓住短短的时间。
他轻笑着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盒子向外丢去。
他闭上了眼,不想知道它被弃置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