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件衣衫,口中嚷着让他换上。
顾晚舟欲起身,却被沈卿竹紧紧按着,“你先别动。”她动作轻柔的将他扶靠在石柱上,利落的替他宽衣解带,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一旁却响起一声轻咳,略带打趣:“顾夫人,是不是太熟练了点?”
他含笑的眸光竟平白冲散了些当下的紧迫感。
沈卿竹被他问的发懵,回头看向顾晚舟,对方也只是笑,她不禁撇嘴嘟喃:“都叫顾夫人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领口的衣扣实在难解,她蹙眉细心掰扯,一颗,两颗……
直到最后一颗,她不知不觉埋头上去,眼神专注且认真,看着却极为艰难。
一只手覆在她手上,指尖相触,犹如过电般微麻微痒。
她不解抬眸,不自觉凝住呼吸,方才太过认真,未觉二人仅一指之隔。
她不知该看哪,眼珠转了转,从他的眉眼,到他的鼻尖,再到他的嘴唇……
许是他受了伤,与往常有些不同,眉眼虽乏却不失温柔,鼻尖略微通红,显得可怜又脆弱,嘴唇虽苍白,却依旧好看。
指尖一划拉,扣子解了。
她蓦地回神,才注意到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生死关头,竟想些有的没的,如此肤浅,实在不该。
这么一想,她又将目光转向‘罪魁祸首’,义正言辞道:“不许再令我分心!”
“嗷。”顾晚舟就连嗓音都带着松懒困倦,笑意却不减,勾勾她的小指,把脸转了过去,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沈卿竹被他整得哭笑不得,好脾气的帮他抬手穿衣,看到那被包裹的严实的伤口,一阵心酸难解,再抬眸时,已兀自压下情绪,“躺下吧。”
地方简陋,实在有些膈应人,却也无可奈何。
“你先睡,我再去打点水来。”
秦铮被二人忽视了好一阵,这下和人对上眼,他一脸忧郁的神情,确实好笑。
他见她端着盆离开,嚷着嗓子喊道:“我也要水!”
她先是紧张的看了眼闭眼小憩的顾晚舟,接着将一块帕子丢到他身上,凶狠的眼神瞪他,大有一副‘你再吼吼看’的架势。
沈卿竹从他身旁经过,手一伸,帕子一递,他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撇撇嘴,躺到一旁合衣就睡,这几日,他跑前跑后,救完这个又救那个,简直堪比华佗在世。
沈卿竹回来时,轻手轻脚地走到顾晚舟身侧,将帕子拧干,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手心,额角,一举一动轻柔无比。
她握着帕子的手顺着脸颊落下,稍停一瞬,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回想这一路,她也不是完全有把握。
毕竟,君心难测。
若他变了卦,她确实也无处说理。
寺外的风雪下的愈发大了,破旧不堪的窗沿发出‘嘎吱嘎吱’的粗粝声响,叫人心绪烦躁。
她撇眼不远处缩在角落的秦铮,心软了一瞬,重新出门打了桶水。
连日奔波,秦铮眼底的乌青深重。
他昏沉欲睡间,便被一旁动静惊醒,睁眼一看,葱白玉指点点桶沿,示意他。
他微抬眼眸,姑娘笑意盈盈地歪头。
果然她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他边擦脸边看着她走过去,一如多年前的风雪夜,她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朝他走来,语调温和的说道:“趁热喝了,去去寒气。”
她的话语是那冬日里唯一的温暖,给了他无限的慰藉。
他淡笑着,手支在脑后,平躺下来。
曾经独当一面的姑娘也有了可以依靠的夫婿,挺好……
沈卿竹走到顾晚舟身边躺下,她平日里看着身量虽不高,却也不矮,如今躺在他身侧,整个人缩成一团,倒显得娇小可人。
约莫过了好一会儿,闻得身旁均匀呼吸,顾晚舟才在暗夜中睁开眼,他蹙着眉,缓缓举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后知后觉的疼痛劲上来,竟有些遭不住。
他憋着气,侧过身才勉强喘两下。
方才是不敢睡,如今倒是睡不着了。
那股钻心的痛感如同万蚁噬心一般。
他强忍着,一直忍着,额上冷汗渗出,长睫止不住扇动,喉咙干涩吞咽,却依旧不敢动,怕被发现异常。
身后温软的身子贴上来,他蓦然僵住,垂眸一看,细瘦手腕交叠,将他环住,他唇瓣不自觉紧抿,倒没那么疼了。
他握住她的手,带着暖意合上眼眸。
一夜无梦,难得的清净。
他眉宇轻颤,一睁眼便看到沈卿竹支着脑袋,懒洋洋的注视着他,目光灼热滚烫,是这大雪天里难得一见的旭日暖阳。
见他醒了,她弯起眼眸,浅笑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