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三年,冬。
玉京城的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层云散去,残雪堆积,伴随着凌冽的风呼啸而至的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遥见一青年出现在城门口,他端坐马背,穿着一件玄色衣衫,腰间束着玉带,一头墨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一双凤目不怒自威,好似一泓深不可测的潭水一般,透着些许凉薄。
他薄唇微抿,左手握着佩剑,身后万千铁骑接踵而至,这是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地狱阎罗,却又是守护他们国家的大英雄,百姓们大气不敢出一口,又是崇敬又是畏惧的看着这位守护他们大陵王朝的将军从眼前经过。
这位将军少时出征,时至今日,已有七年。
整条长街鸦雀无声,直至望不见身影,才闻得几声低语:
“这就是端王?太可怕了吧。”
“传闻端王吃肉饮血,能止小儿夜啼,还曾将敌国守将制成人彘,那场面血腥又残忍,可如今这么一瞧,竟是如此俊俏之人。”
“听闻此次端王回京,圣上特意赐下一桩婚事……”
话音未落,便被人喝道:“你怕是活腻了,竟敢私下妄议王爷。”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这事早在京都传开了,倒也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其中关系却也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短短三日,玉京城中便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则沈相之女沈卿竹为太子所弃。
二则端王不日便要迎娶沈卿竹为王妃。
只怕眼下,赐婚的圣旨已至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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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了小姐……”
窗户半开,清风涌动,枝叶徐徐落下。
屋中纱幔低垂,幔上绣着金丝银线的灼灼海棠,风起稍动,熏香暖气扑鼻而来。
这一声叫唤将沉睡中的少女惊醒,她双目圆睁,神色慌乱,周身尚有灼热之感,她发髻散乱,鬓角皆是汗水,像是受到极大惊吓。
“小姐。”丫鬟竹苓将帘帐挂起,担忧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梦魇着了?”
沈卿竹缓和了不少,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试探道:“竹苓?”
这怎么可能?
她犹记得,竹苓早早的便被发卖到南边,致死她们都未在见过一面。
死?
是了,她分明被困火海,周遭大火弥漫,烟雾呛人,那种窒息的感觉,实在记忆犹新。
如今,她又是在哪?
精雕细琢的镶玉床榻,锦被秀衾,这般陈设,分明是她的闺房。
莫非……
一个荒诞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急急的抓住竹苓的手腕,问道:“今夕何年?”
竹苓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直言道:“永和二十三年。”
永和二十三年,这个时间她可太熟悉了,便是在这一年,她与太子彻底决裂,一切悲剧皆源于此。
她曾以为忠于圣上,忠于太子,是她身为相府之人的宿命,可那几年,她所见之人好高骛远,急功近利,心无天下百姓,若天下交于此人之手,怕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她曾耐心劝诫,却被禁足家中。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她从他人口中得知,那三年,太子为铲除异己,不惜动用私兵,本以为她将在这一方之地了此余生,却不曾想一旨诏书,相府被抄,府中七十一人皆以谋逆之罪论处,她为人所救,却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
当她重见天日之时,竟是家人行刑之日。
她眼前遮着一层黑巾,越靠近心中便越是慌乱,冷汗从额角滑落,指尖深深地陷进肉里,血珠滴落在雪地上,一片纯净之色中掺染了一抹红,妖冶至极。
“太子殿下念在曾与姑娘一同共事的份上,许姑娘了却心愿。”
黑巾落下,高台之上。
沈家一众人跪在那,背脊挺直,面上无波无澜,她唇瓣微颤,似有星光从眼中渗出,凝聚在眼角如墨般晕染开来。
“阿爹……”她脚步虚浮地想往前几步,却被人拦住:“殿下说了,姑娘站着看便好。”
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心底窜出,寒风冷冽,尖锐的呼啸声如野兽般在耳边嘶吼。
监斩官扬声高喊:“午时已到,行刑——”
令箭落地,再无转圜余地。
那一场冬雪终究是带走了她的家人,也带走了她浑身的傲骨。
她屈膝跪于太子脚侧,背脊终是弯了,毫不犹豫的磕头恳求:“求殿下为沈家平反……我父亲……绝无可能谋逆……沈家众人对圣上,对殿下都是忠心耿耿……求殿下……”
一下又一下,脑袋重重的磕在地面。
纵然希望渺茫,她也想还沈家众人一个公道。
她不愿沈家于史书上仅是寥寥几笔:逆贼叛国,永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