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骁微不可见地一皱眉,然而他很快调整了神色,重归于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茶州的景色亦不逊色。”
西洋首领笑起来:“说来还要感谢韩太傅,与这位皇女殿下,若非他们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我也断然不能到达此地,为我们尊敬的女王陛下开拓道路。这山的另一边底下是叫蜀中的地方,我很期待,想来也会很喜欢。”
靳云骁的笑容逐渐冷下来。
既是喜欢,那么大发慈悲将埋骨之地选在这里吧。
怎么算不上爱屋及乌呢。
——————
蜀中。
西洋细作对于蜀中山林的熟悉程度终究比不上蜀中守备军,他们一路分逃,却因着辨不出这林中的植物,既不敢下口,便免不了错过许多可能的补给。更何况昨日山间下过雨,道路泥泞,留下的脚印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倒显得埋伏格外狼狈。
沈知弈带着人一道进了山,便四散开去。他冷眼瞧着侍卫在一名倒下的士兵背上补了一刀,殷红的血溅上碧绿的嫩叶片,没多久复又顺着树叶的纹路滴下,那草丛也是碧绿的。
让人想起山壁上的青苔。
这些日子潜入蜀中的西洋细作,都是绕过茶州与蜀中之间的山脉,从东西两面想方设法混进城来。
那么这新鲜的、被剐蹭下来的青苔又是何人所为?山顶上的村人每隔好几月才下山一次,况且他们人少,身手又熟练,断然不会造成如此的情况。
从这条道上下来的人不会少。
然而蜀中却并不知晓。
这便是事情的蹊跷之处。他们来到蜀中,却未能在林间留下脚印,说明他们的时间先于昨日——但在城中被发现的细作,皆不经过这条险路而来。
沈知弈踏在落叶堆叠的林间,脚步逐渐慢下来,直至停下。
“将军?”侍卫试探着问询道。
沈知弈静了片刻,忽地问道:“多少人了?”
“还未来得及统计具体的人数,”侍卫知道他在问什么,谨慎地答道,“进了林中没走多远,便叫兄弟们都分散开去。若是按照我们一行来见到的数量算,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往深处走吗?”
“嗯,”沈知弈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见到不是蜀中守备军的大夏人,也一并抓起来带回去问询。”
“是。”深林之中少有人至此,侍卫虽不解其意,但仍旧照办。
但他忍不住问道:“将军是否还有疑虑?”
他没想到的是,沈知弈竟轻轻点了点头,道:“西洋人或许不知晓我蜀中地势、兵力如何,但她不可能不知晓。”
侍卫不知“她”是谁,只噤声听着。
“如此这般,只一波一波放人进来,而又不给细作回去报信的机会,反倒不像是攻城该做的事。”
“那将军的意思是?”
“我们只需守好蜀中便是了,”沈知弈淡淡地道,“其余的事,并非我们能够插手。”
宋吟辰虽信中未曾提及,但他知晓,他与宋吟秋定然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过是双方私下商议,谁也摸不准谁的性子,倒让他成了横亘在中间的恶人。
无论如何,宋吟秋放西洋人入城,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便是了。
“将军,阵地记录在册的西洋细作皆以被捉拿,此处应是没有漏网之鱼……”
沈知弈似有所感地抬头,似乎能够透过厚重的云层,视线到达山巅之上——
他回头,骤然下令道:“上山。”
“上……什么?”侍卫一时间没能理解沈知弈的意思,“将军您是说……”
“带上几个身手好的,挑了近路上去。”
心中的预感愈发明显,疾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以他对宋吟秋的了解,对方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么一切时机的地点都将是预先做好的安排。
她既然心血来潮,布好了这一局,他自然也不能扫兴。
他想要亲自揭开真相。
那个尘封了十余年之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