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香头回逛东市,险些被街面的热闹迷住眼,忘了正事。
东市临着宫城,四围各坊住的多是富户,宫人也常在此采买。闵娘子看的铺面都临着街,祈香挑的这间对过是酒肆、布庄,客流比其余几间好些,祈香一眼便看中了,当即想好正对店门的木隔断上单挂一幅人像。
这铺面地段虽好,地方却小,做旁的行当施展不开,已经空了好一阵子,是以房主并未多要价,还另饶了一个月的赁资给他们布置店面。
闵娘子的弟弟闵似有年纪不大,办事倒蛮稳当,人也机敏,祈香一说,他便懂了。
短短几日,他便将铺子清理干净,照祈香的意思布置妥当了。神尼画像是他按祈香口述所画,寥寥几笔,佛门大士的气质神态便尽显纸上,匾额也是他自己写的,没上漆的花梨木料子,古朴简约,“冻蜜坊”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布局均衡。
开业当日,才卸下排门,排队的客人便一拥而入。
闵似有拿了卷书,原打算坐一整天的,哪成想还没坐下,货便卖没了。前些日子发告示求购的,一口气预定了五十斤冻蜜,说是成婚宴席用的,定钱付了一半多。闵似有自打生下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生怕出什么差池,忙装上门板,将钱银仔细藏好。
祈香得了消息,次日便出宫来了。
糖坊的几口大铁锅、料仓、扯糖用的木杆,俱是祈香画了图纸,闵似有找人置办的。祈香逐一检查过,收拾得都很干净。
闵似有跟着制了一回糖,便将制糖的工艺连写带画地记了下来,交祈香过目,祈香一看,分毫不差。闵娘子这弟弟当真是个人才,人还老实,进料、出货的账目做得清清楚楚,连每笔交易的斤两、购货人都做了登记。闵娘子虽未明说祈香的身份,他也猜到是宫中贵人,应对十分恭谨小心。
这回制的糖量大,祈香不放心,备料前来了一趟,熬糖那日又亲自来了。闵娘子烹饪是把好手,糖也能熬,可似乎总差了那么一些,不如祈香把握得好。
祈香原想雇两个人扯糖,闵似有先是推说不用,自小苦惯了的孩子,虽则读着书,却并不文弱,有的是力气,后来见出糖量大,一双手终究是慢,才动了请人的心思。这人也不是说请就请的,有合适的才好。
这批糖又是到店便没了。
帝京人人皆知这金瓜冻蜜即是太子夫妇朝贺宴用过的喜蜜,二者俱是神尼的方子,神尼许给太子妃的日子到了,又给了冻蜜坊,这方子冻蜜坊也只能使一阵子。
有人道,太子妃既已拿了方子,何不接着用?转念又想哪里敢?本朝崇佛,与佛门打交道,敢动歪心思,怕是落不了好。
祈香想着先用些日子,离京前便将这制糖的法子公开。
这日闵似有送银票来,说起宫中好几个内侍预定了冻蜜,有一单定了二十斤。
祈香倒不意外,先是二十九皇子来她这里显摆,说他母妃给他买了一大罐冻蜜!公主们也偷着托人出宫采买,祈香有几回在御花园散步,都见二十六公主鼓着面颊,十三公主斯文些,偶尔摸出来尝一口。连奉坤宫都有,前日祈香去请安,皇后娘娘一面吃糖,一面看棋谱呢。
帝京巷弄里的小儿羡慕有冻蜜吃的玩伴;嫁娶的人家为讨个好彩头,宴席上备有喜蜜;曲江池畔赴宴、游玩的贵女也时兴随身带一盒冻蜜。
雪花似的银子赚着,祈香乐得成天是个笑模样,贺兰晏却不然,说起来自那日起,两人有好几日没见上面了。
那日夜里他们已经睡下了,贺兰晏连夜被叫走,次日祈香才得知,是各地府兵运来的几批粮草烧了。皇帝便改了主意,暂缓出兵边关,派几个重臣前去和谈。
贺兰晏反对和谈,提议从边关数州抽调精锐,仅带少量辎重,急行军,出其不意。皇帝尚未应允,这节骨眼上,又摔了一跤,别说御驾亲征,连马镫也踩不上了。据闻被贬在苹州做刺史的周侍郎也上了奏疏,所献计策与贺兰晏不谋而合。
祈香有些不安,太子传里是皇帝亲征的,剧情又变了?又道周侍郎既已为皇帝所不喜,这回再逆着圣意行事,皇帝不听还好,倘若触怒了他,只怕再添一劫。
贺兰晏不回,祈香便去千事殿找他。
原想用过午膳再去,婵儿说二十九皇子来了,她起身便说要走,让芳姿把闵娘子才烤的一盘小羊腿装进食盒,又拿了一碟子糖。
贺兰晏坐在书案后,不知想什么心事,脸色有些阴沉。
祈香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殿下用过午膳了么?臣妾带了些烤羊腿。”
贺兰晏回过神,起身笑道:“纨纨吃了么?”
祈香摇头,“臣妾想与殿下一起吃。”她这话倒也不假,贺兰晏从不与她抢食,不像他那个二十九弟。
贺兰晏见那羊腿烤得滋滋冒油,想是小灶上闵娘子的手艺,有心尝一尝,话到嘴边却成了:“孤不饿。”
祈香自然不能勉强殿下,拿了一根,吃得满